夜光杯丨心中奔腾的河流

　　俞亮鑫/文

　　国庆前夕，我来到宁夏沙坡头，乘坐滑板，竟从高高的沙山顶上飞速滑下，向着数百米下的黄河冲去。沙在响，风在吹，浪在飞，心中升腾起一种拥抱母亲河的激情。我用一种放飞自我的方式，在黄河边圆了自己在记者生涯中走遍祖国34个省级行政区的梦想。

　　坐上羊皮筏子，这是古代先民泅渡黄河的古老工具。羊皮筏子古称“革囊”，也许，唐代诗人王维正是乘坐“革囊”，在这九曲黄河与腾格里沙漠的交汇之处，发出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绝唱。此刻，我漂泊在黄河激流中，一轮金色夕阳徐徐落下，河面泛着粼粼波光。圆梦在此，格外壮美。

　　每每见到黄河、长江，心中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激动。记得50年前那个闹腾腾的年代，比我大两岁的学哥、学姐们都去北京、延安、井冈山……我读小学五年级无缘外出，只能静静地留守家中，花了10来天，画就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渴望有一天走遍全国。这次画，让我对雄鸡状的中国版图铭刻于心，甚至连每个省、区、市的轮廓都了然于胸。笔触画得最浓最深的，当属那弯弯曲曲、奔腾向东的长江、黄河，连江心的岛屿、沙洲都细细描绘。我一边画，一边唱着《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这歌，似乎在唱我的故乡。每年暑假，总要回常熟，我坐在长江边发呆，望北岸隐约可见的狼山，望江面漂着点点白帆。乔羽写下“一条大河波浪宽”，就是在跨越长江时涌出的歌词。大河、稻浪、艄公、白帆……这一切，我也那么熟悉。我外公是艄公，常扬帆出航，驶向长江、黄浦江、苏州河、太湖……那吱吱呀呀的摇橹声让我倍感亲切。风儿鼓起白帆，带着外公和船消失在天边。我久久凝望，想象那远方的神秘。

　　那时，外公的船还时常来上海，停靠在恒丰路桥畔。我下课后去看他。外公竹篮里有鱼有虾，在那物资贫乏的岁月，这足以令人垂涎欲滴。船儿运来的是农副产品，运走的垃圾能当田间肥料。这河流连接着故乡，连接着长江、黄河，连接着祖国各地，连接着难以割舍的亲情。也正是这份河流情结，我在上海三次搬家，最终还是落户苏州河畔，为的就是能在窗前常望着上海的母亲河缓缓流过，潮起潮落。

　　也正是由于心中的这份河流情结。上世纪八十年代，央视先后播出25集纪录片《话说长江》、30集《黄河》时，我一集不落地细细观看，不想错过长江、黄河每一个景致。我来到了青藏高原，看江河源头的涓涓细流渐渐变成长河。我惊喜地看到，黄河上游的水流原来是绿的，清澈而又透明。我曾坐着长江轮从吴淞口一路沿着长江上溯，过大坝，经三峡，直至山城重庆的嘉陵江畔。

　　渴望走遍全国，看壮丽山河，更看那黄河、长江哺育、浇灌的中华文明。

　　当然，走遍全国，这梦想在今天并不是很难，买下数张车票，花不了数月便可实现。但想想吧，明代大旅行家徐霞客用了足足34年时间，才走遍中国16个省，只是半个中国而已。真感谢时代的飞速发展。30余年，每次外出采访，我有心拾遗补缺，渐渐积少成多。时光就像奔腾的河流，从黄浦江畔出发，一边采访一边行走，竟已走遍全国所有的省级行政区，足迹北到黑龙江畔，南达西沙群岛，东抵宝岛台湾，西至边陲昆仑山口……

　　圆梦之际，我置身在黄河的波涛之中，心潮随羊皮筏子起伏不平，耳畔响起李白的名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浪声中，我想到黄河的咆哮，长江的奔腾。那万朵浪花，势不可当，冲破群山，百折不回，向着蔚蓝的大海奔泻而去。这需要时间，也需要距离。

　　不忘初心，始终不渝，江河如此，人生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