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是乡下人吗

　　我们还是乡下人吗

　　钱忠群

　　我老家在奉贤东乡的农村，就是在日益城市化的今天，我的家乡依然顽强地农村着，许多地方依然保留着我儿时的印记。在城市孩子上向阳院（现在的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还赤着脚在青草地上奔跑，窄窄的沟渠里留下我们抓泥鳅后的痕迹。那弯弯曲曲的沟渠记录着我们青涩的童年，那沾满青渍的裤管是儿时最深的色彩。在农村那帮贪玩的孩子中。我是属于安静的，因为那时我已怀揣一个梦想：将来做一个城里人。

　　很小的时候，城市就是爷爷带我去的一个小镇，有一条街，有茶馆、有卖布匹的小店和一家有阳春面的国营饭店。爷爷跟我说，城里的人是不用种田的，粮食都是公家发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颠覆了我对城里人最初的美好印象，小学五年级，乡里成立尖子班，我从村校选拔到了乡中心小学，我同桌是镇上的一个孩子，白皙的皮肤，浓浓的眉毛。第二天，因为我不小心碰翻了他的铅笔盒，他甩手就给了我一巴掌：“乡下人。”我可以忘却当时的疼痛，却至今忘不了他那时的眼神，那一巴掌打醒了我的城市梦，却没有打碎我对城市的憧憬。我当时特别责怪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没有把我生在城里。

　　我走出家乡，第一次来到大城市是初一那年到上海西郊动物园，第一次出远门是初二那年春游去苏州园林，后来城市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次比一次高大。我知道，和农村相比，城市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爷爷所说的城市不过是农村的升级版。父母总是教育我，只有努力读书才能跳出农门，做城里人。其实，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城市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那时还有一个更加倔强的念头。现在想想，我的父辈们对农村、对土地怀有复杂的感情，既怨恨又依恋，即便我在南桥生活的这二十多年里，他们从没在我家住一个晚上，再晚他们都要回到乡下那黑咕隆咚的老屋，仿佛那里藏着许多宝藏似的。

　　斗转星移，我读了大学，四年里我在农村和城市之间不知疲倦地穿梭。二十一年前，我来到了奉贤县城南桥安营扎寨，成了这座城市的一员。跨入新世纪的第一个年头，奉贤翻开了新的一页：撤县设区，我当时在县委宣传部工作，宣传建区的意义成了我们重要的工作，真可谓欢欣鼓舞跃然纸上，也真希望自己有更灵动的笔尖抒发做城市人的豪迈。一切归于平静之后，有些疑虑一直萦绕在奉贤人民心头挥之不去：建区后我们真的不再是乡下人了？我们建了奉浦大桥，缩短了和市区的距离，观念的距离是否也缩短了？那阵子碰到好久不见的友人，他们经常问我县里最近建设得如何如何，我总是认真地予以纠正：“是区，不是县。”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对方嘀咕地反问我一句：“有什么区别？”我一时语噎。后来的发展不断印证建区的变化，奉贤真正成为大城市的一部分，城乡一体化的大门徐徐拉开：市重点中学的设立、三级医院的建设、南桥新城的规划落地，“十二五”期间城市地铁开进奉贤。从撤县设区之初的“走出奉贤看奉贤”，到现在的“敬奉贤人，见贤思齐”，从“建设新农村，建设新奉贤”到“三区一基地”建设和建“低碳、生态、智慧、宜居”的现代化新城，城市的未来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一个城市有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魂。奉贤人民用了十多年时间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光辉岁月。

　　现在很少有人说我们是“乡下人”，城乡的鸿沟也不像以前那么深不可逾，我们却有些不习惯了，总喜欢在“我们”之后加一个后缀“乡下”，常常说这样一句话：“欢迎你们到我们乡下来”，有点自嘲，有点自豪。

　　农村有我们的记忆，有我们的父母，城市承载着我们的梦想，农村需要更广阔的田野，也需要更广阔的视野，城市需要更广阔的的马路，也需要更广阔的胸怀。不管你生活在城市还是乡村，只要走在梦想的路上，只要你足够热爱生活，你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