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孤往的悲壮

　　文天祥孤往的悲壮

　　程念祺

　　文天祥的故事，人皆能详。“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诗句，充满着动人的力量。

　　然而，读《宋史·文天祥传》，感到他身上有一种孤往的悲壮直逼人心，与岳飞必欲直捣黄龙，“重头收拾旧山河”的豪壮，是完全不同的。南宋灭亡的命运，文天祥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忠诚，是以一腔热血，作孤决一掷。

　　1274年6月，元军大规模进攻南宋。南宋各地守军，或败或降。7月，宋度宗死，恭帝继位，年4岁。1725年正月，朝廷诏令天下勤王，但响应者寥寥。文天祥时为江西提刑安抚使，他散尽家财，聚集起上万之众，向临安进发。有友人劝他，说元军分三路而下，攻城略地，势难抵挡，以这样的乌合之众去救援，是“驱群羊而搏猛虎”。文天祥说，总不能眼看着国家孤立无援；虽不自量力，也当以身殉国，为天下表率；天下心向忠义，就会有破敌的办法；人多势众，自能助成大功，保住宋朝的江山！

　　然而，一到临安，文天祥即被派往浙西、江东任制置使，兼平江府知府。受命之后，文天祥上疏朝廷，提出重振军事的主张。他说，宋朝鉴于五代藩镇强大、中央受制于地方的教训，将地方的兵、政、财权都收归中央，地方“尾大不掉”之弊是解决了，国家却越来越弱，外敌攻一州则一州破，攻一县则一县残，以至于金人南下，中原陆沉，悔之无及啊！他认为，要救亡图存，须把全国分为四个军镇：广西归并于湖南，以长沙为中心；广东归并于江西，以隆兴为中心；福建归并于江东，以番阳为中心；淮西归于淮东，以扬州为中心，各设都督统制，执行收复失地的任务。他说，这样才可以使战斗同时在各地展开，发挥地广人众的优势，分散元朝军力，使之疲于奔命，而各地豪杰将伺机而起，共同击退元军。但是，他的这种建议，不符合宋朝“强干弱枝”的祖制，被视为“迂阔”，朝廷根本不予理睬。

　　回顾南宋的历史，当年岳飞一意收复失地，迎回徽、钦二宗，而遭高宗皇帝和秦桧痛下杀手，与这样的祖制正有莫大的关系。文天祥的建议，显然也有违这一祖制，而与当朝诸臣的立场不同。盖其时，国家虽已陷于绝境，朝廷却希望能通过求和来苟延残喘，不会同意这种违背祖制的做法，以免弄得将来又是“尾大不掉”。文天祥对此，是完全能估计得到的。所以，他在上疏中激烈地表示：“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奋发刚断之义少。”“姑息”，就是对一意求和者的“姑息”。“牵制”，就是对坚持抵抗者的“牵制”。这样的朝廷，又怎能希望它“奋发刚断”呢！

　　天不遂人意，南宋的求和，遭到了元朝的拒绝。这样，文天祥又被召回临安。惟兵临城下，大势已去，宋廷终于在1276年正月，向元朝奉表投降。更使人感到蹊跷的，是宋廷让文天祥以右丞相的身份，去与元军谈判。谈判中，文天祥抗言不屈，即被扣留。后来，文天祥逃了出来，转去福州。其时，太后、恭宗已被掳往上都。5月，陆秀夫等在福州，拥立九岁的益王昰即位，是为端宗；文天祥以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开府招集军队。11月，元军攻入福建。端宗浮海奔命广东，于1278年4月病死。陆秀夫等又立8岁的卫王昺为帝。在此期间，文天祥虽也打了一些局部性的胜仗，却不能扭转败局，直到是年12月兵败被俘。不久，南宋水师在崖山海上为元军大败。陆秀夫抱幼帝昺负海而死，其“后宫及诸臣从死者，尸出于海至十余万”。

　　文天祥被俘后，被押往上都。为他的忠诚所感，元朝统治者想通过说服他投降，来瓦解南人对宋朝的留恋。狱囚三年，文天祥历尽折磨、利诱，必死的意志百折不回。元朝的统治者又担心，让他这样的人活着，南人就仍抱有光复旧物的希望，决定将他杀害。元朝丞相博罗曾经问过文天祥，宋朝已投降，再立昰王、昺王又有什么用？文天祥说，有他们在，宋朝的社稷就在，臣子就有尽责的地方！博罗又问：无用的事，做它干什么！文天祥说，父母得了绝症，总还是要喂药；如今有死而已，不必多言了！他心里非常清楚，元朝皇帝千方百计要他投降，究竟是为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如鹃啼血的诗句，讲的就是生不逢时，亦当取义成仁的道理！这种孤往的悲壮，其精神是传之久远而不会泯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