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国威：读中文系的人

　　及游京都，过宇治，想起林文月先生所译的《源氏物语》，在“花屋敷浮舟园”的日式房间里，望着那一湾流水，潺湲之声盈耳，谛听的似是那脉脉的情语。

　　林文月参加新书发布会

　　读中文系的人

　　叶国威

　　逸华知我景仰林文月先生，特地趁她自美国回台湾地区参加“他们在岛屿写作”《读中文系的人》首映会之际，为我求得林先生初版《饮膳札记》签名送我，友情之可感，岂能言喻。其实这本书老早就在我书架上了，不知翻了多少次，爱的不单是其文内外有情，色香可读可尝，滋养的何止心灵，实属人生飨宴。正如蒋勋说：“照着《饮膳札记》做菜，怎么做也做不出书描写的滋味，可能是少了台老、庄老、孔圣人。有时不是菜肴的关系，有时多是人的缘故。”

　　我看过林先生《读中文系的人》，一位长久以来仰慕的长者，现身说法，有声有画，随着光点闪烁，穿梭现在过去，看到的不是老人的身影，而是年华正茂，风采依旧，走在台湾大学文学院长廊，要准备授课的蹁跹袅娜丽影。

　　叶国威摄影日本 宇治

　　电影曾到香港宣传，林先生还特别邀了董桥先生和她作了一场对谈。那天董先生其实患上严重的支气管炎，但还是出席了。我理解董先生，他一向不喜欢出席活动，这次抱病参与，念的何止是数十年岁月的旧情谊，更多的应是对林先生的敬重。

　　我看过董先生书架上的书，林文月先生的书是最齐全的了，我翻了一本《写我的书》，内里写着：“送给董桥，这本书和你的近著《故事》有一点近似，真是巧！林文月寄赠二○○六年夏日美国加州奥克兰”，是啊！林先生只要出版新书，必定亲自邮寄一本给董先生闲来消磨时光的。

　　而今年新春，我在半山旧时月色楼中还见到林先生寄了她的新书《文字的魅力·从六朝开始散步》给董先生，董先生当时为准备香港苏富比拍卖公司为他举办的“读书人家——董桥书房剪影”及赶写他的新书《读书便佳》忙得很，但看到这本新书上夹着的书签，董先生竟已读了太半。

　　在2016年11月26日晚上，我曾参加有鹿出版社为林先生举办的新书签名会。当晚我虽提前到达，但等候的人已不少，到开放进场不久，就座无虚席。

　　林先生跟我们说起她小学五年级前在上海日租界读书生活的往事，到了1945年日本战败，台湾回归中国，但因当年清廷的一纸马关条约改成日本籍的台湾人，于此时却被指称为“汉奸”，林先生的父亲不得不带领他们回到陌生的故乡台湾。但回台后，台湾的小学只有万华的老松国小尚有小六学籍，于是林先生读了老松国小，这才开始正式学习中文。后来升读了北二女，后来读了台大中文系、研究所，后来留在台大教书。

　　而林先生还说起她翻译《源氏物语》，是无心插柳的。只因在1972年参加日本在京都举办的国际笔会时，提出以日文写成的论文《桐壶と长恨歌》，《桐壶》就是《源氏物语》的首帖。回台湾后又自译为中文，并把《桐壶》原文译为中文附录论文之后，发表在台大《中外文学》中，岂料引起极大回响。当时台大外文系系主任胡耀恒教授亲到林先生的研究室，希望她能把《源氏物语》分期译出，林先生因感胡教授的真诚，自1973年4月起，花了五年半的光阴才将全书译毕。

　　叶国威摄影日本 宇治

　　尔后林先生还译了不少日本经典名著，也许就是因为她听了吉川幸次郎的一席话：“我们日本人研究汉学，也把中国的重要文学作品，自古到今，几乎全部都翻译成日文了。相对的，中国人却对我们的文学作品不加以重视，尤其对日本古典文学，更是相当冷漠。这是不公平的啊！”

　　吉川先生是日本著名汉学家，记得叶嘉莹先生也非常敬佩他。前年我到东京探望池田温先生时，也提到吉川先生。随后我到神田町的山本书店驻足，在书架上随手翻了《雷峰塔》、《二都诗问》，扉页上题“田中谦二样、善之”，“善之”不是吉川先生的字么？心情一时激越，即购藏之。后来得知“田中谦二”，竟是有名的中国戏曲研究专家，1939年入汉学研究机构东方文化研究所随吉川先生专研戏曲，更觉难得。

　　及游京都，过宇治，想起林先生所译的《源氏物语》，在“花屋敷浮舟园”的日式房间里，望着那一湾流水，潺湲之声盈耳，谛听的似是那脉脉的情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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