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脑

母子都想给对方“洗脑”，这一幕人间的凉薄，读来多悲伤。

　　洗脑

　　徐慧芬

　　她慢吞吞上了楼，刚开门，背后有人拍了她一下，惊回头，一个中年男子叫了一声妈。

　　咦，稀客呀，今天怎么有空来？她问儿子。

　　礼拜天来看看你呀，陪老妈聊聊。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

　　听老娘说话的口气不对劲，坐定下来，他想着今天来的任务，该怎样费点口舌把老娘的脑子洗明白。

　　未及开篇，传来敲门声，进来一个小伙子。

　　小张来了，小张来了！老太忙起身招呼，小伙子熟门熟路搬张凳子进了卫生间，拿手上的新灯泡，把一只坏灯泡换了下来。出门时望了望男子说，奶奶有客人啊，老太顺着说，是呀，难得来的。

　　小伙子走后，他开说了。

　　这个人，刚才我看到他在门口那店里手舞足蹈，领着你们一群老头老太又是拍手又是唱，后来又开了电视介绍什么东西，说得花好桃好，噱你们买。

　　你跟踪我？老太瞪大眼睛。

　　别人不告诉我，我还不晓得老妈现在这样忙呢！

　　我哪有你忙？你们一家三口全世界兜风白相，不要太忙！

　　男人明白了，这次在普吉岛碰到老邻居阿毛娘老少三代同游，那老太哪会不说？

　　于是对老娘说，你不是脚不好吗，你脚好，我也会带你去的。

　　老太鼻子里哼了一声，男人忙转换话题。

　　我看门口那家店是骗人的黑店……

　　那叫“快乐之家”，她纠正他。

　　什么快乐之家！男人冷笑：全是掏你们这些没文化的老人钱袋子的，那个小张，一定让你买了他们不少东西吧？

　　那倒是的，我在他手里买了不少。老太承认。

　　一听这话，男人开始巡视四周：老旧公房，屋内所有物件也都符合“陈旧” 两字，一帧老人遗像，也是旧的。只是厨房水池边一只净水器，新的。房间里一台空气净化器，新的。还有五斗橱上，堆了些花花绿绿的保健品，很扎眼。

　　男人一样样仔细看了看，叹了口气：这些骗子骗起老人来眼睛也不眨的！

　　这些东西能吃能用，哪能好说人家骗我呢！

　　这你就不懂了，你儿子我就是搞销售的，这些东西成本极低，中间的利润就是你们口袋里骗出来的。

　　那你做销售也是在骗别人吧？她问。

　　我们是大公司，他们是什么东西？总而言之，这些人是靠不住的。你前前后后在他们那里一共花掉多少钱？他追问。

　　大概二万左右吧。她说。

　　一听二万，他放大嗓门跳了起来：你一年养老金有多少？被他们一下子骗去这么多，再这样下去，你将来养老生病住院怎么办？

　　我现在已经在养老了，我又没用你的钱，你跳什么？她也光火了。

　　好吧，老妈，我好好跟你说，儿子不会给你当上的，这种地方你不要去，去了就被洗脑，耳朵根一软钱就骗光了。

　　但老人在那里很开心的，他们带大家说说笑笑唱唱，我们有了难处他们也肯帮忙。

　　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哄你们开心，搞点小恩小惠，目的就是把你们的钱骗光。

　　实话跟你说，骗掉点钱我也是情愿的。

　　老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吗？我倒是希望你这个儿子也常常来哄哄我，让我开心开心，少点寂寞，你做得到吗？我一年能见你几次？平时电话也不打一个，我有点事都是请外面人帮忙的！

　　再说啥叫骗？人家陪你聊天，哄你开心，也需要花心血花时间的，现在不是还有出钱让人家来陪聊的吗？人开心了就少生病，就长寿，人活得长，养老金就多拿，这样一算也不吃亏，你懂吗？

　　老太给儿子洗脑，越说越多，儿子渐渐招架不住，落荒而逃。

　　看儿子出门下了楼，她拉开窗门朝外看，他钻进了小车，引擎一动，朝外开去。她目送，直到车子变成一个小黑点，才回转身对着老伴的遗像，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