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扬：给老师钱谷融先生过生日

9 月 28 日，是我老师钱谷融先生的生日。这是我们很多学生期盼的日子，也是钱先生自己最为高兴的一天，因为他知道，很多学生、朋友会来看他；平日里难得见到的亲人，也会远道而来。他幽默地说：“ 9 月 28 日，是孔子诞辰的日子，大家应该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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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钱先生的生日有点不同寻常，因为按上海的老规矩，应该是百年大寿。学校、中文系以及他的学生、朋友，都希望好好庆祝一番。但9 月 20 日，钱先生因双腿浮肿，住进了华山医院。我 23 日出差回来，第二天晚上去医院探望。过道安静，钱先生已经入睡，但听到声音，他睁开眼睛。微暗的病房中，先生的眼睛特别明亮，透着我熟悉的眼神。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说：坐下坐下，喝杯茶。但今夜见面，他对我说：“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我告诉他出差回来，看看他。问他情况，他说还好，只是腿有点肿，用了药，有点退下去了。看他说话的精神不错，我的心放下了许多。第二天与钱先生的家人商量，他们希望 28 日那天，在医院会议室搞一个家庭庆祝，邀请亲属和钱先生以前的研究生参加。 27 日上午，我又去医院探望，告诉先生过生日的事。但这一天，他吃不进东西。医生考虑插胃管，先生说算了，不要那么麻烦。他呼吸有问题，医生要他戴氧气面罩，刚一戴上，他就扯掉了，说是不舒服。望着先生坚决的态度，周围人也不再坚持。

28日一大早，难得的大晴天。我早早去医院。走过长乐路，特意买了一杯现磨的热咖啡，我知道钱先生喜欢喝。病房里的钱先生眼神半开，轻轻地呻吟着。护工告诉我他不想吃东西，牛奶也喝不进。我问他有什么不舒服吗 ? 他回答没有。我将牛奶咖啡给他喝，他一口一口艰难地喝，喝下了三分之一杯，脸上露出了笑容。休息了一会儿，他又要我回去。我告诉他今天是他的生日，有很多人会来看他。考虑到来人比较多，医院将病房的另一位病友暂时搬到其他病房。上海作协的孙颙第一个到。见到病床上的老师，他有点激动，眼眶里泪水打转，双手紧紧握着先生的手。主治医生也过来，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专家，告诉钱先生，应该插胃管，解决饮食问题，防止肺炎感染。钱先生最终同意了。随后的祝寿人员陆续前来，华东师大的党委书记童世骏教授等，特意前来祝贺。普陀区电视台赶来拍摄记录。最感人的，是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吉余先生，他比钱先生小二岁，住院在隔壁。前一天就将祝寿词写好，第二天让护工推着来钱先生病房，两位老人紧紧握手致意。

钱老与上海作协孙颙（左上）、陈吉余院士（右上）、杨扬（左下）、医务人员（右下）合影

活动十二点基本结束，众人走了，病房恢复了午后的宁静。钱先生也休息了。这美好的生日，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三点左右，护士给先生插了胃管，又戴上氧气面罩，我在一旁守着，见先生没有特别的异常，很多指标，包括氧饱和指标、血压等，都慢慢恢复到好的状态。先生的外孙来，我与他做了交接。从大楼出来，走在街道上，路边的桂花已挂满了花蕾，时不时有甜甜的香味飘过。我的感觉中，这无处不在的芳香似乎是为迎候钱先生这位自然之子的生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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