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等你拉我去兜风”，别了，翻译家高莽

紫竹院边上的昌运宫1号楼是社科院宿舍。我和高莽先生在这里做了十多年的邻居。

高莽先生不但是大翻译家、画家、作家、书法家，多才多艺，他还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风趣幽默的人。

一天我看见他在卖旧书，我说：“卖这么多啊”，他说：“我要把那些愚弄了我们的感情、欺骗了我们的思想的都卖掉！”

一次我见他送走客人，他跟我说：“我不愿意见记者，把我写得那么好，我还得照着那样去做。”

高先生亲自伺候母亲，母亲102岁走的。他告诉我只留了两件母亲的小饰物作纪念，没留骨灰。我理解他的坦然无愧，还有自豪。

在我眼里，高莽先生就是个阳光少年，心之角落没有任何隐藏，每一时的思绪都能化作风趣的语言表达出来，坦荡率真，而且总是那么平和、宽厚，从不见他有“愤青”的疾言厉色。我想，除了聪明智慧的基因，更是因为母亲和家庭的爱、中外文化的丰富营养把他的心田浸润透了吧。

后来为了增加一点居室的面积，高莽先生搬到农光里去了，我们也搬到了乡下。一天有些惦记，就拨通了他在农光里的电话，当时说的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我“哈哈哈，哈哈哈”乐个不停，最后我说“有机会我开车拉您到我们这儿来兜风啊”，他说“好好好我等你拉我去兜风”。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心情的表达，都没指望能实现。

高莽先生走了，不会再有这样一个人了……我翻开相册，拿出我和高莽、乐峰二位先生在紫竹院一个桥边合影的照片。那是1998年，现代文学馆还在紫竹院公园边上，文学馆办的幽州书院每周都有讲座，我经常去听。那天我去听高莽先生讲俄罗斯的白银时代，听完和社科院宗教研究所的乐峰先生三人一起回昌运宫。不记得我们路上怎样想起要照相的了，只记得开始是把高莽拥在中间的，可他不干，非把我摆中间，还说什么在漂亮女士边上很荣幸之类的玩笑话。乐峰先生个子矮，在我左边；高莽先生在我右边，斜靠在桥栏上也显得矮缩了；结果是又高又胖的我黑铁塔般在中间矗立着，一边一个大学者作护卫。跟绅士相处，丑女也不自卑。

和高莽先生在一起，总是非常快乐，而且好像自己也变得温润美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