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小时候暑假里的那根棒冰

　　几十年前，我们兄妹五个都还小。过暑假，每天一大愿望就是吃一根棒冰，奶油雪糕在那时还是稀罕之物。父母是双职工。母亲促使我们规规矩矩平安度夏的镇山之宝，就是视我们的表现予以一根棒冰的奖励（每根4分钱）。母亲每天上班前，匆匆炒好两个菜，吩咐我煮一锅饭，然后在我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将2毛钱交给她最信得过的老二妹妹。妹妹是懂事的，后来的人生轨迹，也证明如此。当时她已是少先队三条杠，执行母亲的叮嘱毫不走样，且时有发挥。

　　我们上午就在擦得很干净的地板上，铺条席子做作业。最小的老五，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搭积木。

　　天井大门紧闭。上午十点左右，第一个考验来了。门外响起木块敲击木箱的笃笃声，随之即是悠扬动听的吆喝：“棒冰……”我们都知道，那是一个中年妇女，肩上挎着沉沉的木箱，里面用棉毯包裹着棒冰们，有节奏地敲击着：“棒冰……”

　　好像知道我们在里面的那份急切，所以棒冰箱在路过我家门前时，似乎走得特别慢，甚至像故意在来回走动。

　　我们殷切地注视着大队长，希望她能拿出那个里面只有2毛钱的塑料小钱夹——她放在书包底部。可是妹妹一点不受干扰。她独自一人，在八仙桌上做算术、做语文、削铅笔，实在没事就整理书包。这可把我们急坏了。门外的吆喝声分明已不耐烦。我们故意在席子上收拾铅笔盒，大声说：“做好了做好了。”老五也把积木推倒，去拍姐姐的背。老三老四开始大声叹气，以示不满。妹妹站起来，冷静地宣布：“不是早就讲了吗？下半天3点钟吃。”

　　这个“下半天3点钟”，并不是母亲的规定，而是大队长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她深深知道一根棒冰的分量，这是对付孙悟空们唯一的紧箍咒。她必须依靠这根棒冰，督促我们完成每天的暑假作业；让我们，尤其是老三老四，睡好午觉；使老五能在玩罢积木之后，自觉收进盒子装好盖好；使我这个大哥，每天写好一张毛笔字。更重要的是，三点钟吃完棒冰，我们接着就得挨个在水龙头那儿洗澡、擦干，扑上爽身粉，干干净净地等候父母下班回家。大队长一天的任务，才告完成。

　　之所以要把吃棒冰挨到三点钟，还有一个要点，就是尽量不让调皮捣蛋的老三老四吃完午饭就溜出去爬树、粘知了、抓青蛙、捞蝌蚪、捉蟛蜞，甚至到黄浦江去游泳。

　　好不容易太阳移位，有点偏了，可爱的木块敲击和吆喝声又在大门外响起（我一直担心她不来呢，又怕她早早卖完）。妹妹看看墙上的钟，掏出珍贵的2毛钱。她刚想说：“大哥你去买。”老三早已拿过钱，打开大门，喊道：“棒冰！来——来！”交易迅速达成。老三兜着一包棒冰，冷得龇牙咧嘴地奔回来，我们撕掉棒冰纸，“嘿呀哈”地品尝冰冷与甜蜜。

　　但是，往往棒冰吃完，小竹棍儿扔进畚箕。老三老四一声呼啸，冲出大门，冲向河浜，游泳去了。这两个弟弟很小就无师自通地练成浪里白条，就此练出了顽强的性格。（赵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