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 | 过想过的生活，每个人都值得被尊重

　　打印店的女孩声音很清脆：“你等我一分钟，剩下几口吃掉就来。”

　　我从她肩膀后面瞄了一眼，一盘炒米饭里穿插着数截酱色物体，看着叫人没胃口，闻着倒是很香。

　　“是茄子吗，还滴了香油？”我自来熟地问。

　　“是啊。”她也泰然自若地答。一勺饭举到嘴边，认出了我，眼光一亮，叫出来：“你是去年来过的那个……”

　　趁她没把“作家”两个字蹦出口，我温和地截住她的话说：“你还记得我啊，去年在你这里打印的稿子运气不错，所以今年我又来了。”

　　她粲然一笑，放下饭勺，餐盆推到一边，说：“来，先帮你打。”

　　三下五除二，打印机安静地轰鸣起来，女孩又起身，熟练地把一张台面整理干净，预备着过会儿做装订。她穿着牛仔裤，戴黑框眼镜，脸上没化妆，可是肤色洁净光亮，笑起来尤显生动。虽然动不动就“哇啦哇拉”一通小叫，妙就妙在口音里带一点闽南风味，语气便是嗲嗲的凶蛮，这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既热闹又不刻意。

　　在七八台偌大的打印机分隔而成的窄小空间里，女孩灵活又笃定地跑来跑去，十几分钟内，应付了三批客人。最后一位客人走后，她在我面前坐下，双手托腮，深吸一口气，说要和“作家”谈谈。

　　“谈呗。”我逗她，“你有什么秘密要和我说？”

　　她下定决心似地说：“我……我……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从来不想以后的事，我不想长大，这是不是一种病？我妈说我不正常。”

　　我白她一眼：“哪里不正常了？正常得很。给你推荐一本书，《单身社会》，说不定单身是未来的趋势。再说了，你现在能养活自己，不问家里伸手，长辈的意见有时候只是表达对你的关心。”

　　她更苦恼了：“我就是为了躲我妈的唠叨，才从老家跑出来。但是每年过年还得回去听她念经，说你看隔壁谁谁都嫁人，谁谁都生第二个孩子了……念久了，我真觉得我不是正常人。”

　　其实女孩岂止正常，简直优秀。到上海两年了，她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照顾自己。“第一次生病是有点凄风苦雨的意思。”她用一个眼神严厉地制止了我流露的几分同情，随后一笑，“但是多生几次病就好啦。”

　　扒着饭，她又重拾话头，聊起了这口茄子。“那可是我亲手种在花盆里的，种到一尺长才摘，炒在饭里，很鲜美哟。”

　　女孩说，以前，她也常常叫外卖，可是有一次，她点的是素菜，在菜汤的油水里却吃到了蟹脚。她当即知道，油不干净。从此自己做饭。她笑了：“我就凑合烧熟，和我妈烧的那是不能比的啦。”

　　“有了自由就没有妈妈的饭菜，两者不能兼得。”我开玩笑说。

　　女孩没有笑：“不能兼得也就算了，我只希望有一天妈妈能够理解到我正在过我想过的生活，不要再给我那么多负面的评价。”

　　——正如素油里不应该有蟹脚。（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