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民生 > 邻声 > 正文

小时候，寄信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大事

来源：新民晚报编辑：蔡骏郭文才 2018-12-13 08:29

静安的很多老房子被保留下来了，也有很多老房子已经不在了。大新成、小新成，这两个常常被小时候的我们挂在嘴边的地方，现在都消失了。二十、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即使你进出静安高档写字楼，大多也不知道大、小新成。很多老房子拆了，幸好条条马路还在。即使柏油路铺了一层又一层，我们儿时的记忆仍然会顽强地冒出来。很多居民心理一直是矛盾的：拆好还是不拆好？拆好、不拆也好。拆了不好，不拆更不好。不拆好，拆了更好……

图说：斑驳而漂亮的大中里来源/江宁路街道（下同）

小时候没有手机和微信，家里甚至也没有固定电话，事情少，人比较自由，邮筒和公用电话是那个年代市民之间通讯的主要工具。现在的邮筒，其实更像一座富有纪念意义的摆设。这是一个时代的变迁，印象最深的是自己每次走到邮筒跟前寄信之前，总要把刚粘上去的邮票再狠狠地按压几遍，生怕它会在坠落邮筒之后散了架。信投进去之后，我必会伸手摸一摸那毛糙的信槽。信到底投进去了没有？不会在我转身之后忽然掉出来，或卡在信槽上被陌生人偷了去吧！静安有一家邮局在石门二路上，就叫石门二路邮局。这所邮局从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到九十年代一直到今天还在，就像文物保护单位一样岿然不动，令百姓称道。小时候的邮局常年熙熙攘攘，人流穿梭。逢年过节时，小孩子都是要挤进去的。至今清晰地记得，冬天的阳光晒在我使劲粘邮票的玻璃台板上，尽管这块玻璃上都是乱七八糟的浆糊痕迹，但当我把信郑重地塞入并确认它是坠到了邮箱底部之后，那一份干成大事般的仪式感，让我多么温暖！

图说：洋溢着改革开放的童年气息

很多美好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一直都在个人的生活半径内，很遗憾，一个人这辈子可能也只去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有去过；直到人渐渐老了，直到这个地方仍然在或早已不在了。我们才会在一个完全没有逻辑关联的念头里又想起这个地方。

小时候觉得上海很小，更不用说静安区了。那是因为我们不怎么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哪谈得上远方，那是因为我们不需要去。外婆家在大田路、山海关路那里，小时候最早知道的无产阶级革命先辈是彭湃——因为他和另一位更革命的先辈杨殷一起办公的地点和被叛徒出卖而被捕的地点就在我外婆家所在的里弄“培德里”。培德里外面的大马路是新闸路，和新闸路平行的是北京西路、南京西路。贯穿这三条大马路的便是有育才中学和“卡德池”坐落其上的大名鼎鼎的石门二路。小时候常去外婆家玩，“培德里”对面曾有一所学校，叫大通中学。大通中学早就拆掉了。一所好端端的学校，就好像一夜之间从这块地方消失了，这比大卫•科波菲尔让一架大飞机消失的魔术还要神奇，这又会让多少人想回去看看母校而不得。长大以后很少再去外婆家，童年情景浓缩成现在的一首舒曼的钢琴曲。有一年过年，从外婆家吃好年夜饭自己一个人先回来，沿着新闸路走到石门二路口，右手是恒丰路桥，穿过马路向右转，走几步，就是武定路到底的那个路口，从武定路进去，第一条横马路就是泰兴路，我的家到了。每次经过恒丰路桥都要多看几眼，父母就告诉我，恒丰路桥的那一头就不是静安区了，是闸北区了，闸北区有老北站，那是乘火车的地方。

图说：老静安兜马路的必经之地

据说古人做一张地道的纸要七十二道工序，听闻现在是日本继承得最好。他们的纸张确实好，公认的。我们不肯用手工做了，都用机器做，日本人还是坚持手工做。听到这里，我想起新闸路上西海电影院旁的大公纸张店了。小时候不会表达——店里的几名老师傅对文具业务的精细把握和对顾客需求的换位思考，一看便知，他们在那时候就已经具备了“匠人精神”。每次从大公纸张店走出来，都有一种抚摸过羊驼毛制的床单后对这份极致细腻久久无法忘怀的感受。可惜，他们现在早已故去。

图说：春江百货的前世今生

石门二路、南京西路交汇处，现今矗立着典雅有加的太古汇广场，庞大的星巴克唤起一场咖啡的运动；只是，人们是否还记得原来扎根于此的大中里石库门群落和令人瞩目的“S”型天桥？这座天桥落成那年，市民们都上去自发而喜悦地排成“S”型，“走天桥”成为一句时髦语。无疑，八十年代后期这里开始成为市民阶层向这座城市宣示人性的去处。你可以经常听到迪斯科节奏在不远处响起，随后观赏穿着喇叭裤、拎着“四喇叭”在天桥上舞动的男青年、女青年，一不留神自己也被层层围观。小朋友常常赖在少年儿童书店里再也不肯走，任凭大人连哄带骗或是责骂；中学生走“S”型天桥，更多的时候是为了到对面的新华电影院去，去出示兜里揣着的暑期电影观摩卡，然后坐进去让美国影片《超人》一遍遍冲刷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若干年后，“S”型天桥悄无声息地拆除了，就像当年建成时同样必要，同样符合时代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