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一张找了十年的文物照片

　　去考古学档案中“挖掘”，“再发现”带来的激动和乐趣，丝毫不逊于田野考古。

图说：《汉精绝王简》残部照片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我经常去国外一些著名的博物馆、图书馆研究考古学档案，从而有机会“再发现”一些“被丢失”的丝绸之路文物，这种“再发现”带来的激动和乐趣，丝毫不逊于田野考古。回想起来，最让我难忘的一次“再发现”，是我耗费10年时间后，于1995年在伦敦找到一批照片。由于这批文物的原件早已丢失，它们的遗影为后世的丝绸之路研究提供了证据。在这批照片上，显示有一支尼雅遗址出土的《汉精绝王简》，为“尼雅遗址即精绝国都”这一推论提供了铁证。

　　关于汉代西域精绝国都城精绝城的具体位置，学术界一直存在争议。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于1901年、1906年两次考察尼雅遗址后，首次推断该遗址即精绝城：“我便毫不犹豫地将该遗址确定为精绝国王的治所”。中国最早的“斯粉”王国维完全赞同斯坦因的观点：“尼雅废址，斯氏以为古之精绝国……则斯氏说是也”。此后，“尼雅遗址即精绝国都”说在学术界逐渐流行。但按照王国维本人提出的“二重证据法”原则，“尼雅遗址即精绝国都”这一推论尚嫌美中不足，缺乏地下的考古学证据，因为尼雅遗址出土文书中一直没有出现过“精绝”字样。

　　我从1985年开始研究斯坦因第四次中亚考察，于1989年在大英博物院、英国国家图书馆等机构搜集到一批有关斯坦因第四次中亚考察的原始档案。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日本东京财团法人东洋文库等机构完成了对这批档案的研究。我担任东洋文库研究员期间，曾于东京举办过一场特别讲演会，题目便是《斯坦因氏第四次中亚考察（1930—1931）之研究》，这是我首次向国际学术界公布斯坦因第四次中亚考察的详情细节，此后开始追踪这次考察所获文物的下落。

　　斯坦因结束其第四次中亚考察后，他在考察期间获得的文物于1931年11月21日被中国政府没收。斯坦因提前于5月5—16日将各种文书类文物拍摄成了照片，后来又将这批照片及玻璃底版带出了中国。斯坦因走后，新疆省政府先将这批文物从喀什噶尔解运到迪化（乌鲁木齐），再从迪化解运到北平，此后原件丢失。为了寻觅斯坦因拍摄的文物照片，我于1994年申请到“英国学术院王宽城奖学金”，于1995年赴英国学术院、牛津大学等机构查阅斯坦因考古档案，寻找这批文物照片的蛛丝马迹。1995年5月19日，我在大英博物院举办的“斯坦因日”活动中演讲，吁请收藏有斯坦因搜集品的英国各大博物馆官员帮助我查寻这批照片。

　　1995年9月，英国国家图书馆东方部的工作人员帮我从书库中找到一个装满玻璃底版和照片洗印件的盒子，内附卡片显示，英国人不知其为何物。经我当场鉴定，盒中所装物件正是斯坦因为其第四次中亚考察所获汉文、佉卢文、于阗语文书拍摄的照片及玻璃底版，共有32幅。其中的4幅照片上，展示了斯坦因于1931年1月在尼雅遗址发现的26支汉文木简残片，其中一张的横排第10支简即《汉精绝王简》，上有汉隶书写“汉精绝王奉书”等字。

　　我于1998年完成了对斯坦因第四次中亚考察所获文物照片的研究、刊布工作，分别在《英国国家图书馆馆刊》和季羡林、饶宗颐主编的《敦煌吐鲁番研究》上发表研究结果。至此，“尼雅遗址即精绝国都”的推论成为定论。（王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