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坡：“开口笑”

　　中国的点心或小吃，取名有点八卦——或全阳，或全阴，或半阳半阴。比如全阳的：肉夹馍、葱油饼，只要识汉字的人，一眼就可以从内容到形式晓得它是什么路数。又比如全阴的：萨其马、饸饹，不与实物对照着看，很难道出它究竟是啥玩意儿。再比如半阳半阴的：韭菜盒子、蜜三刀，是个偏正短语，如果脱离了前面那个意思非常清楚的修饰语，后面的中心语就无法让人明白其真实含义；而且，即使不解构，就字面的意思而言，仍然让人迷糊。

　　这些倒也算了，最最让人挠头皮的，不是全阴、半阴，而是用借代或借喻的修辞方式来命名，那就颇费猜测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开口笑”。

　　“开口笑”，那是什么呀？

　　上了点年龄的人，对此应该不陌生。

　　我曾在《巧果》一文中引用了《东京梦华录》中的材料，“以瓜雕刻成花样，谓之花瓜。又以油面糖蜜造为‘笑靥儿’，谓之果食，花样奇巧百端”，并且判断说：“尽管出现了‘笑靥儿’那样的面食，但它只是一种花式面果，有一定的体积和重量，与现在我们认识的巧果存在较大的差距。”

　　这个“差距”究竟“较大”在哪里呢？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倘若把巧果比作摊开来的手掌，那么“笑靥儿”就是握起来的拳头。

　　当然，这个“拳头”，必须周遭开裂，好像有个人咧着嘴笑才行。

　　油炸的、甜蜜的、加拳头似的，最好再裹点白芝麻……那不就是“开口笑”嘛！

　　“笑靥儿”，大概率就是“开口笑”的前世。

　　当然，古时的“笑靥儿”，也有可能是一种表面被划了一道开口的油炸饼状食品。

　　据说，宋徽宗对这种“垃圾食品”特别钟爱。

　　“开口笑”的制作过程极其简单：将鸡蛋、色拉油、清水、白糖搅拌均匀；加适量低筋面粉和泡打粉搅拌成面团；搓成长条，切成小块；用手心搓或捏使之呈圆球形，滚满白芝麻；放入烧热的油锅，用文火将小球炸至金黄色，见表面裂开几道口子即可捞出；等候稍凉或彻底冷却，即可食用。

　　我小时候，“开口笑”是十分常见的平民点心，几乎所有的食品店都有售；部分有条件的点心店、饮食店自己也做，用于外卖。最普遍的是那种拳头大小的，外表松脆香甜，蚕食而进，渐觉僵硬，直至核心，形同顽石。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我推测那个时候的人们做面食较多地采用发酵粉，效果略差；而现在引进泡打粉作为膨松剂，避免了板结。当然，制作功夫不到家也是原因之一。

　　老北京把“开口笑”看成是自己的传统中式小点心，是节日里讨口彩的必吃零食。在这一点上，广东人也不含糊，过年时炸上一些，作为走亲访友的伴手礼或家宴上点缀吉祥气氛的点心。

　　《庄子·杂篇·盗跖第二十九》记载，柳下跖根本不把孔子放在眼里，教训他说：“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除病瘐死丧忧患，其中开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过四五日而已矣。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而托于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过隙也。不能说其志意，养其寿命者，皆非通道者也。”一言以蔽之：人活着要开心，懂伐！

　　既然如此，咱们不妨就多吃吃“开口笑”吧。（西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