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 | 叫不上名字的草

　　一场春雨过后，院子里的花儿全开了，只是转身的瞬间，便有了一个好光景，千百张笑脸一齐拥了过来。花朵五颜六色，红的、紫的、粉的、浅黄的，只要想到的颜色，花儿们都会争先恐后地开放。这些花儿似乎比人还孜孜以求，从不随意散漫，她们照着各自的意愿，把一切光鲜和美好细致入微、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来。

　　我亲近着花儿们的脸，用心地感受她们的可爱与乖巧，心儿还没来得及打开准备接纳，她们就溢出阵阵的芳香。

　　我的脸，我的眸，还有每个关节，全裹在这美好的日子里面了。一些热烈奔放，半掩芳唇；一些含情脉脉，蓄着一汪春水；一些又高洁隽雅，含羞中散着春意……轻风掠过，小鸟飞来，蜜蜂也抢着赶趟，阳光斜照，只要爱美，谁都会在思想的楼层里为这些鲜花留一间宽敞的房子。

　　清晨被鸟儿叫醒，叫醒的还有弃在荒野上的梦。我伸手捕捉时，梦却已飞走，只剩下一些梦的碎片，残留在朦胧的光影里。我想把这些碎片缝合起来，哪怕不是一个完整的梦……一个人的岁月像旷野一样敞开着，一如这清晨飞走的梦。不经意间，又会有一朵又一朵的花儿开放，一只又一只蝴蝶起舞……我这样想着，猛一回头，见墙基深处长了一株小草，一株叫不上名字的小草……

　　那株小草险些被我连根拔掉，那是一株很不起眼的小草，我以为它大概是长错了地方，想腾出足够的空间来，让花朵们多一些美好，为了自己的家园，也为这座城市。那株小草歪歪斜斜，草尖初露，高不过寸，寂寂地蜷缩在墙基处。我不想知道它是一株什么草，闲暇之余，竟会时常无来由地想起了那株小草……在那些忙碌的日子里，我不会拿出特别的精力去注目那株小草，但它寻寻觅觅，有了些许晃动，脖子向上伸了一下，在微弱的呼吸里，那只是铆足了劲，闪动的一个眼神。可在一株小草的意念里，或许是它正以惊人的速度，在长高、长大……叶片再舒展一些，叶尖再圆润一点，先把根扎下去，长在一个不是故土的影子里，以自己的方式长出点样子来。它或许有一个美好的想法，认识到“长大”是一种责任，还有万般未竟的事情要去做……

　　在我淡漠的记忆里，草本应该是长在乡野，漫过河沟和山冈，挤挤挨挨地连成一片，长在安静而僻远的乡村里……我亦真亦幻地想象着村庄里长着很多小草的模样，试图走进去，看袅袅炊烟，听鸡鸣狗吠，将村庄里的事情知道个究竟……

　　家里的水管滴答地漏水，我打电话让表弟来帮我维修。不一会儿，表弟手里拎着一个小工具包就赶来了。他个头不高，脸庞黝黑，衣角沾满了油渍。表弟来自偏远乡村，整日东奔西走，在这城市里找点零活干，他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有好几个年头了。我突然想起墙基处那株不起眼的小草，也明白了那株小草存在的价值。表弟不就是那样的一株小草吗？还有生活在这城市里的钟点工、管道工、保姆……他们正在帮着这座城市里的人们解决着好多生活中离不开的事儿……

　　注视着那株小草，又看看院子里艳放的花朵，突然感到那株小草和鲜花一样地美丽……我知道，它和我的表弟一样，来到这座城市里，他们并不是为了观光的。

　　于是，我在盛开的花园里，分一些亮色给那一株坚强的小草儿……（董国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