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鹏举：闲聊三国｜看囊小文之五

　　三国是男孩的功课。十来岁读三国，竖排繁体的。生字，还有不懂的地方，跳过去读。再加上戏文、书场里看的、听的，父兄辈说的，发小吹的，没多少时日，三国的事儿，少说也有三分熟了。发小在一起，还要推选五虎大将。本人义昭日月，又知道《春秋》是部书，自然就是关云长了。

　　桃园三结义，是家父告诉我的。三人义结金兰，要定个弟兄名分。云长年纪比玄德大，又不愿做兄长。桃园有棵大树，他提议，三人爬树，以高下定名分。翼徳蹿上了树顶，他爬到一半，玄德站在树下。他就说了：“树由根生”。从此排行刘关张。后来我发现桃树长不高。家父的话，该是个传说。

　　十七岁上做学徒。隔壁是打铁铺。常听刘铁匠聊三国。某天，玉帝说，汉家天下，魏蜀吴，各占三分三。左班龟丞相上前一步问，蜀不能得四分吗？玉帝说，当然不能。龟丞相奏请下凡，说要助蜀夺四分。玉帝笑了，说你去试试。龟丞相化身诸葛亮，在上方谷伏兵，火烧司马懿。一时火光冲天。玉帝见了，来不及翻江倒海，随手泼下御砚剩墨。火灭了，司马懿逃遁。这就叫“天不灭曹”。诸葛亮看玩不转了，称病死在五丈原，变回了龟丞相。刘师傅说，上方谷一带，到现在还说，那天下的是阵头雨，雨点大，墨黑。

　　罗贯中一心贬曹操。他贬得利落，反而写活了曹操。曹操自惭相貌不好，让替身见来使，自己扮侍卫。来使眼毒，一边说“捉刀人是英雄”。祢衡裸衣击鼓，当众骂他，他始终声色不动。张松说他的《孟德新书》，川中小儿能背诵。他怀疑和“前人暗合”，赶紧烧了。他对云长上马敬、下马迎。云长出走，还赶上赠袍，听凭青龙刀挑袍别过。关云长对他说过一句：“新袍罩旧袍”。感叹恩义难忘，恩义无奈有先后。

　　诸葛亮草船借箭、借东风，八阵图、空城计，还有木牛流马等等，不过是知天文地理、识千器人心，才大欺人。诸葛亮最大的亮点，是他的隆中对。他让云长放曹操，是大智慧。赤壁时的刘玄德，身无立锥之地，如捉住曹操，免不了要被天涯追杀。放走曹操，隆中对所说的三足鼎立，才有可能。他接受云长守荆州，是大失误。关云长忠烈神勇，说他是武圣，不为过。只是武略文韬，他文韬不够。文韬和读《春秋》，还是两回事。“大意失荆州”，是戏文和书场里的说法。关云长失荆州，不能算是“大意”。荆州失去了，隆中对所说的统一天下，已无可能。诸葛亮心里清楚，他之后所有努力，如他所说，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更悲凉的是姜维。他是诸葛亮指定的继承人。他行伍出身，远不及诸葛亮的声望和地位。但他九伐中原，坚持着绝望的争斗。最后大败，全家被魏军杀死。他死后被剖腹，他的胆大如鸡卵。罗贯中写的三国，诸葛亮死后，少有人看。聊到姜维，是感觉英雄末路，天可怜见，也该有人遥闻芳烈。（陈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