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柔软，你要善良——读李约热新作《李作家和他的乡村朋友》

作家李约热剪去一头长发，成为吴小刚（本名）书记，参与到崇左市大新县五山乡三合村的脱贫工作中。他满怀热情，每次文联的同志下乡入户时，他都守候在中巴车下，脸带微笑地等着大家，问候寒暄，然后开一个行动前的小会，告诉大家入户时该注意的细节。看见他，便感觉亲切起来。

三合村群山环绕，常年葱郁，在南宁西边一百多公里处，李约热就是在这个地方，驻村工作了两年。那段时间总是见不着他，我也只在工作需要时，才会主动联系，他的繁忙我当时一无所知，虽然知道他们总是加班加点，但非切身体会。直到他的新作《李作家和他的乡村朋友》出版，才从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书记的琐碎和艰难，更读出了一个作家，面对乡村世界时，内在的柔软与善良。

这部新作由六个中短篇构成，犹如六个窗口，让读者得以一窥“野马镇八度屯”157户人家的喜怒哀乐、隐秘过往和现实波折。这些故事是基于他作为书记入户走访而来，再经由一个作家的虚构重组，最终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小说里，“李作家”甘作“减压阀”，为村民排解积蓄已久的怨愤；但在作家的笔下，他却发挥了更大的作为。赢得民心的的李作家，从清理“刘松柏”家侵占道路的旧砖头开始，到解决“忠涛”的贫困户身份，再到帮助“不成用”的“绍永”走出房间参加劳动等，这些对村民来说最实际的“好处”，让李作家从被排斥的“你们”变成了“可以拍肩膀”的贴心书记，这既是作家或知识分子的理想，同时也是他反对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现实作为。

作家李约热

作为一个满怀深情并极具真诚的作家，除了处理工作的认真负责，他更留意的是人内在的心灵世界，那些情感流露出来，便是“人脸上的晨昏”，它们“最是惊心动魄”。可以说，《李作家和他的乡村朋友》所记录的，全都是他所见的人脸上的晨昏，不论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过往，还是扶贫工作时所亲历的刻骨铭心，这些都在他柔软的心底留下了印记，并以一个写作者强烈的共情，在作品中将他们的苦难与深情、顽强与乐观诠释出来。李作家成为了野马镇八度屯的一份子，体味着“瑞明”作为一个“被血缘勒住喉咙”的父亲的爱与忧虑，体味着“建民”卑微的自尊里包藏着的刺目生活和家庭责任，体味着“美珠”的愤怒、期盼和隐忍，体味着“胜男”的不甘、“忠原”的苦心和一家人的喜悦，体味着“刘明”“张选”在“钟强”强烈的善的指引下，在偏僻乡村演绎的“三个人的童话”……李约热用最朴实的语言，书写出了这一个个最动人的故事。这些不幸的人与家庭，在他的笔下获得了一个“人”应有的尊严，他对苦难的叙事，在诙谐中亦赋予了深沉向上的力量，是真正的贴着人物在书写，体味着痛楚与喜悦在抒情，同时也是用最感人的方式在呼吁，这群人值得被认识与铭记。

尤其让我动容的是李约热既作为吴书记，同时又是李作家的双重身份，现实里的缺憾在写作中的弥补。现实里“老黄”给刚好周末回城的他打电话，因为语言的不通所以留下了遗憾：老黄的孙子因为玩切猪菜的机器，切下了自己的三根手指。小说中他让自己及时发现了受伤的孩子留下的三根手指，并发疯似的把它们送到了医院，最终让这个两岁孩子的手得以保存完好。这种“补偿性”的写作，流露出了作家的善良与柔软，并在读者的阅读中补偿了他们的期待情感。

李约热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小人物的悲欢离合，他的前一本小说集《人间消息》亦是书写了这样的一群人，比如“龟龄老人邱一声”“情种阿廖沙”债主“杜枫”等，可以说他笔下的人物谱系都是一以贯之的，有着人身上的闪光和毛病，尤其是小人物生活中的坚忍、沉默、“滑头”、沉沦和期望，还有善良，他们共同构成了“野马镇”的精神场域，不断拓宽着它的边界。这种长久的“凝视”，让每一个读者都感受到了他深沉的温情和深切的目光。

《李作家和他的乡村朋友》是在这个特定时期出版的、响应国家脱贫攻坚战的文艺成果，是一个作家的使命，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同时也完全可以当作李约热延续《人间消息》风格的一部新的纯文学作品，在对现实的开掘中愈加深广，也愈加动人。扶贫给予了他充分的生活体验，写作便让那一段岁月生动鲜活起来，他过往的焦虑早已化为动情的文字，如临其境，是历经过惊心动魄过后，留给我们的隽永回忆。

当下的作家应该怎样理解与书写现实，李约热《李作家和他的乡村朋友》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式。（李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