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城：“玉”见希望｜上海援疆工作见闻录③

羊角上的横纹间隔整齐地排布，摸起来质感有些粗糙，头部则被打磨得圆润光洁，一双温顺的眼眸印在两侧……这是16岁少年吾卖尔江·阿布都克依木的最新作品：一枚羊头玉雕。

图说：吾卖尔江·阿布都克依木和他的最新作品。

单看这枚玉雕，或许只觉得其做工精巧，其实更有意思的是，它出自叶城第一批玉雕“正规军”之手：吾尔卖江是叶城县职业高中雕刻专业部的第一届学生，今年读二年级。

新疆产美玉，中国人爱美玉。和田美玉闻名遐迩，可能有些人还不知道，与其同属一个山脉、相隔不远的叶城也不遑多让，被誉为“玉石之乡”。

每周一，距离叶城地标“天路0公里处”不远，一条藏文化步行街总是人声鼎沸。山料、籽料，原石、成品，本地人、外地人……玉石“巴扎”（集市）如期开市，玉石爱好者们纷纷赶集淘宝。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援疆人则看得更远——

专业的玉石加工技艺，在当地几乎为零。大量上好的原石从叶城运往内地，在河南、福建、苏州等地精加工以后，再运回来出售。到那时，价格已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明明有如此优渥的自然条件，产业链上关键的一环却缺失至此。能否培养出一批本地玉雕人才，让附加值一点一点回到当地人手中，因地制宜带动人们脱贫致富？带着这个愿望，经过一年时间筹备，2018年5月，在上海援疆与“沪喀职业教育联盟”成员校上海工艺美术学院的帮助下，学校的雕刻部正式设立。

上海工艺美院明年就将迎来60周年校庆，玉雕专业从建校时就有，堪称王牌。这一次帮助叶城职业高中设立雕刻部，工艺美院几乎派出了“全明星阵容”——木雕方面，来喀的两位专家都是学科带头人、负责人；玉雕方面，则由非遗传承人赵丕成的徒弟孙精神深耕于此，后者今年刚刚获评“海派玉雕大师”。

叶城县由上海宝山区对口支援。上海援建方出资50万元，专业建设、师资培养、设备购置……从零起步，一个玉雕工作室在校园里成立了。校长梁虎说：“这个玉雕工作室别说是叶城了，整个喀什地区可能都是第一个。”

图说：援疆人耗费心血，工作室从零建起。孙精神 提供

当地学生求知若渴的目光，深深感动了援疆老师孙精神。

磨玉石的时候要有特定的手法和姿势，看似手是放在工具上，但其实没有接触到。有一名学生一开始不太理解，没做一会儿，他的手已经被磨掉一些皮了。孙精神见状，让他暂时不要做了，当心卫生、不要发炎。学生听话，默默到一旁画画，只是一边画，一边扑落落地掉眼泪。孙精神一开始以为他手疼，后来才知道，学生是以为老师不喜欢他做的东西，才会躲在边上哭。

图说：援疆老师孙精神与他的学生们。孙精神 提供

学生的天赋也令孙精神欣喜万分。有一名学生雕了一枚凤凰，从材料的选择、出胚，到精细雕刻、整体调整，再抛光打磨……在老师的指导下，所有步骤完完整整地都由他自己完成。而那时孙精神才教了他们两个月。

“在前期工具还没有完全到位的情况下，我想不到学生能用简陋的‘小米加步枪’做出这么优秀的作品。这条产业链未来的希望，就会从这里开始。”孙精神说。

可能是知道老师在这里的时间有限，学生们都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学习。“他们早上起得很早，有时你看到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种青春质朴的感觉，包括他们对老师的尊重与感激，都让我觉得作为一个大学老师能在新疆这些干涸的地区播撒雨露，帮助这些祖国的小树苗好好成长，非常有意义。”孙精神说，这些树苗干渴的程度远远超过上海、内地，“可能我这一瓶水里没装多少东西，但播撒下去的时候，他们能用眼神、用行动、用作品，马上展现给你、回馈给你，心里的满足感和平时不一样。”

图说：贴在墙上的工具说明

入校学习是免费的，不过，要想就读雕刻专业还需要一些门槛：得有一定的绘画基础，并且，排在第一位的是，必须对雕刻玉石感兴趣。

图说：画室一角

从小喜欢绘画的吾卖尔江是这里最好的学生之一。

学习完工具用法和特定手势等基本功后，在老师的指导下，学生们开始完成任务，一项任务大约持续一周左右。吾卖尔江的第一件作品是一枚叶子，它属于平面，比较容易雕；第二件作品是一条小鱼，难度稍高一些；第三件作品是一只蜗牛，开始向立体发展……后来，吾卖尔江就能雕出羊头，集立体、花纹、镂空于一体。

图说：叶城师生艺术作品

今年6月，他还来上海“深造”了一个月。“我跟着师傅看到了许多漂亮石头，并且学会了雕刻贝壳、玉米和蛇。”吾卖尔江说，蛇最难。

璞玉悉心雕琢更见其美，学生亦然。

孙精神去年五月来此援建，今年十月刚刚回沪，再过不久，他又会来到叶城。如果条件允许，他已经为学生的未来勾勒了一张蓝图——

明年让叶城师生们参加“玉龙奖”“神工奖”的评选，这是上海玉雕方面比较高等的奖项。他还计划着，带上海的优秀毕业生到叶城实习，“让他们也为国家援疆做出奉献，把海派玉雕的精神和技艺带到边疆”。

叶城职业高中即将升为中职，届时，它就会成为当地学历最高的“第一学府”。与此同时，学校也在申请项目资金，之后将在操场旁的空地上盖一栋新楼，建成实训室。

图说：叶城职业高中校园一景

学校雕刻专业部部长努尔麦麦提·麦麦提明说，在上海的老师过来之前，他们不太明白怎么开设专业、怎么帮助学生就业。“现在我们已经形成了思路，比如和玉雕企业签约合作，我们学生创作出的作品由他们再精加工。我们可以送优秀的学生去内地，或者在校内开设创业基地，帮助他们组成自己的工作室。”

目前，学校雕刻专业学生有563名。“玉”见希望，有了第一批、第二批、更多“工匠”，一条更健全的玉石加工产业链可能由此孵化诞生，让这个玉石之乡更加名副其实。

新民晚报特派记者 杨洁

（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为杨洁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