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看上海：建筑创作的七个追求

如果把建筑比作人，那么塑型如身材，空间如灵魂，形式材料是面容衣冠，技术是筋骨，生态为发肤，城市设计为步态，历史文脉是谈吐。

近期，建筑界奥斯卡大奖ArchitizerA+Awards揭晓，中国获得29个大奖的好成绩。

图说：ArchitizerA+Awards揭晓，中国获得29个大奖 网络图

什么是好的建筑？两千年前维特鲁威在《建筑十书》里提出了回答：实用、坚固、美观。对这个回答，到今天大家基本都是赞成的。我国现在提出的建筑发展策略是实用、经济、美观、绿色；在当今著名的建筑大奖普利茨克奖的奖牌上，镌刻着“实用、坚固、愉悦”。但到底什么是美观？什么是愉悦？对于公众来说，很难有统一的定论。对于建筑师来说，始终也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怎样才是一个优秀的建筑设计？建筑创作追求的方向到底是什么？

20世纪末，德国建筑师克莱胡斯（J.P.Kleihues,1933-2004）提出了“七座高峰”之说。我赞成他的观点，在今天的建筑设计中，有塑型、空间、形式与材料、技术、生态、城市设计、历史文脉七大高峰值得我们去攀登。结合我们在上海可以看到的建筑，这有助于理解我们的建筑创作的追求的方向，有助于我们对“美观”和“愉悦”达成一定的共识基础。

塑型就是对建筑形体的整体塑造，尺度比例和周边环境的匹配直接影响到塑型的成败。在上海，有一个这方面很好的例子，就是金茂大厦。这是美国SOM事务所与上海设计单位合作的设计。方案从中国宝塔中提取养分，最后凝练成一个400多米的纯粹完整的塔楼，收分精细，比例协调，是难得的佳作。当然后来陆家嘴三个超高层集聚在一起，多少互相有些遮挡和影响，减弱了塑型的表达效果。

空间是建筑的“之用”，通过空间的序列安排，大小对比、尺度的收放，界面的组织来实现。冯纪忠先生设计的松江方塔园，通过广场、塔院、照壁、堑道、茶室的一系列组织，形成了旷与奥、高与低、软与硬、自然与人工之间的巧妙对答，深得传统精神，也呈现当代风格。而虹桥机场二号航站楼，是空间非常好用的建筑，可以让人减轻飞机晚点的烦躁。

形式（这里指具体的建构形式）与材料是实现塑型与空间的手段，是建筑直接呈现美感的肌肤。多少建筑师为之寝食难安。由大舍设计事务所设计的龙美术馆（西岸），就是一个形式材料与空间结合得非常好的优秀设计，非常值得玩味。浦东三大馆（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正在建设中，其形式非常令人期待。

在过去的一百年里，建筑的技术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有人说现代建筑与传统建筑最大的区别，就是机器的介入。机器不仅在建造过程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而且建筑本身就带有不同的机器：空调、电梯、擦窗机、消防设备、阻尼器等等。陆家嘴的上海中心是最具有技术含量的上海超高层建筑，旋转的塑型大大减少了侧向力；九段空中庭院成为变形吸收能量和改变室内外环境的要素。可以说这是技术美学的一种展示。到今天，信息技术和人工智能扑面而来，建筑美学也在变化之中；西岸“池社”的机器人砌筑砖墙，则是数字技术、机器人建造的新作品。

近20年来，生态节能绿色成为我们社会发展的主题之一，建筑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节能和生态本身就是建筑美的题材。在杨浦滨江，同济原作设计团队运用了雨水湿地花园，利用回收旧金属管材改造路灯，大量采用旧木料作为城市家具，形成“惜物”“喻景”的效果，自成一道风景。

城市设计主要处理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关系、建筑与城市公共空间之间的关系。在新天地，我们看到了新旧大小内外的有趣设计。这种趣味，不一定就是协调，也可以是对比，是渐变，是差异。

在历史文脉这方面，上海有很多值得欣赏的案例。13片历史风貌保护区，整体上做得很有感染力。外滩的修缮，当代艺术博物馆的改造，武康路的共生，上生新所的更新，以及许多大大小小的城市微更新，这些都是创造建筑美的广阔天地，也成为不同年龄不同背景的人们可以共同享受的城市艺术。

很多的名作，其实同时在几个向量上达到很高的水平；但我们不要苛求建筑作品在每个方向上都能登顶。如果在我们身边的建筑中，都能有创新和追求，都能找到为更多人共享的机会，那么建筑创作的价值就能体现出来了。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建筑的美能不能移植，能不能复制呢？我认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宜移植，不宜复制的。在今天，“撞衫”“撞脸”可不是褒义词。建筑美是有时代性的；建筑美是带有创造性的；建筑美是在城市环境中，有“此时此地”的场景，有设计创作者“此人”独有的感悟和解答的。（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院长、教授 李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