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艺评｜观交响诗剧《龙亭侯蔡伦》：我们可曾尊重过纸？

图说：《龙亭侯蔡伦》剧照 尹雪峰摄 下同

　　“纸在我们的生活里无处不在，我们手里的戏票、节目单就是纸做的。但我们并没有意识到从竹简到纸张的进步有多重要！”在舞台上说这番话的是折纸专家刘通。随后，大幕拉开，舞台布景就是由一张对折的纸构成——天幕位置面向观众的纸，中间镂出一座山脊的模样，裂缝处透出光，这一面的左下角以篆体写着“蔡侯纸”；另一面构成一个略有角度的斜坡，也就是舞台的底面。中央，站着披着黑金两色斗篷、背对着观众的戏曲名家关栋天，正是由他饰演蔡伦。当他一甩斗篷，转身一个亮相面对观众时，理查·斯特劳斯的《英雄的生涯》响起。于人民大舞台演出至明晚的交响诗剧《龙亭侯蔡伦》，是导演陈薪伊在“演艺大世界”成立艺术中心后首推的剧目。

　　距离演出开场还有半小时，穿戴整齐的关栋天一人站在后台候场，身边围坐着剧组的年轻演职人员。陈薪伊看到说了一句：“谁没有眼色，让关栋天站着？”关栋天忙说道，“我们穿上戏服如果还坐着，老先生就会问，你是干这行的吗？我们收拾好了，就不能坐，累了顶多靠一靠。”陈薪伊道：“你可以这么说，但我也必须这么问一句。”

图说：《龙亭侯蔡伦》剧照

　　尊重，是文化圈的常态，也是《龙亭侯蔡伦》最基本的主题之一。后世之人，热衷技术革新，多年前流行的“无纸化办公”对纸张的颠覆，正如当下盛行的短视频对长视频乃至社交媒体的颠覆。观众中有一位大学教师感慨道，“现在的学生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懂。”我们被手机捆绑前，被电脑捆绑，21世纪以来始终被网络捆绑。哪怕此前，我们经常用纸，但是我们对蔡伦的印象大约仅限于阉人。中国四大发明是什么，我们都知道。都是谁发明的，我们大抵知道。那么蔡侯纸是怎么做的呢？

　　全剧开场，就是只被允许带上一个随从，但不能带上任何材料和工具的蔡伦，在秦岭“安慰”助手，这里有树木、有河流，就有制造纸张的基本原料。那是公元121年的事。蔡伦知道，自己在这么严苛的环境下，必须在一个月内制造出纸张送往西域，意味着自己大限已到——完成皇帝交办的任务之时，就是自己命将休矣之日。因为早年他受窦皇后之命为宋贵人送毒酒，结果宋贵人的孙子，成了皇帝。他把“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下达给蔡伦，自是为了降罪。而蔡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有直面人生，在光荣完成任务之后自尽。他肯定是死于“宫斗”，但是绝不能抹杀蔡侯纸因而从中国走向全球，推进世界文明发展的重要意义。

图说：《龙亭侯蔡伦》排演照

　　陈薪伊创新地运用经典手法导演了该剧。在满台古装戏曲人物登场，甚而以韵白对话之际，其人物动作的“鼓点”是西方古典音乐的节奏。以往，锣鼓家什，是戏曲节奏的支柱。几乎所有主角，除了关栋天，还有陈霖苍、严庆谷等都是戏曲大腕儿，全要在《英雄的生涯》里找到合适的点去表演、对台词。甚而，一个武打动作要与一个乐章同时收尾。这个难度，此前没人敢挑战。但是，这正是对世界各地经典传统的尊重——承载着有着千年中国戏曲传统的一群角儿，在有着百年历史的西方交响乐《英雄的生涯》伴奏下，演绎了一出近2000年前的中国英雄的故事。以上都是载入世界文明发展史里程碑的人与事，但如果不是因为这出剧目的上演，我们又有多少人知其所以然？

　　可叹的是，融合千百年来各种经典元素的这出蔡侯戏，尤其适合当下只顾发展高科技，罔顾人性千百年来未必“发展”的时局。我们可曾如同尊重互联网大佬那样尊重过蔡伦？我们可曾在微信“发明”“原创”标签前尊重过原创文字？我们可曾在获得国家资金扶持之前尊重过传统文化？我们可曾尊重过纸？（新民晚报记者 朱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