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念那段光辉岁月——吴作人在上海的第五次展览开幕

图说：曾做过1946年6月《清明》杂志第2期封面的吴作人作品《打箭炉少女》 吴宁 供图

　　新民晚报讯（记者 吴南瑶）“吴作人先生的作品第一次发表是在上海，第一次画展也是在上海，在他出国前由南社举办。这次是他在上海的第五次展览。”吴作人的外孙女吴宁女士介绍道。

　　2016年6月15日下午4点，由中华艺术宫和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主办的“西学·西行——早期吴作人（1927-1949）”大展在中华艺术宫开幕。

　　本次展览展现了吴作人早期在连接中西美术实践中的成就，展示了吴作人在上海生活期间，为中国美术发展史作出的努力。吴宁回忆，在吴作人先生的寓所，一直挂着那副《打箭炉少女》。是吴作人1944年在康定（今四川）时创作的，这幅画中乘一总万的笔法和脱胎换骨的色彩关系，正是他西行成就的一个标志。在这次展览中，大家可以看到这幅充满意味的原作。

图说：吴作人《乌拉（无偿劳动）——记一九四五年青海旅行时所见》布面油画 49.5×85厘米 1946年 图IC

图说：吴作人在上海八姐家中创作《乌拉》 吴宁 供图

　　北大教授、本次展览学术主持朱青生表示，吴作人先生早期在油画创作中所作的打破，表明中国艺术家在40年代已经有引领世界的野心，可惜由于政治形势的影响，不能继续下去。好在这段探索在展览中做了充分的展现，这也让这个展览有很多细节可看。

　　中华艺术宫副馆长李磊表示，这场展览是中华艺术宫20世纪中国美术研究系列展之一，承担着学术梳理的责任。吴作人先生与上海的故事，充分说明了上海在三十年代已是现代性突破的港口，徐悲鸿、吴作人等艺术家关照了当时的美术要解决什么问题的同时，对传统固有的问题进行批判，寻找新的可能性。他们不是跟随着现代化，而是探索了现代化的前沿。展览作品中所表现出的人文气息，和济世情怀，有别于同时期上海本地画家，和吴作人先生晚年的作品又不同。

　　此次展览共展出吴作人生平作品共计100余件，内容涉及他的油画、素描、速写和历史照片，展览整体三分两段，“西学”为吴作人青年时代在欧洲经历的另一种精神洗礼，“西行”展示了吴作人脱超西方，创造出独特的有自我风格的国画。无论从历史意义和作品的连贯性来讲，都是非常罕见的、是值得仔细观看的珍贵展览。

图说：即将赴欧的吴作人、刘艺斯与吕霞光（左起）在展场外（1930年） 吴宁 供图

　　展览时间：2016年6月16日-2016年7月22日

　　展览地点：中华艺术宫33米层全部展厅（11、11-1、12、13展厅）

　　主办单位：中华艺术宫 吴作人国际美术基金会

　　支持单位：中国美术馆 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

　　艺术家简介：

　　吴作人(1908-1997)，男，安徽泾县人，生于江苏苏州，1926年入苏州工业专科学校建筑系，1927年至1930年初先后就读于上海艺术大学、南国艺术学院美术系及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师从徐悲鸿先生，并参加南国革新运动。在素描、油画、艺术教育方面都造诣甚深，他在中国画创造方面更是别创一格，自成一家。

　　早年攻素描、油画，功力深厚，兼作国画富于生活情趣，不落传统窠臼。晚年后专攻国画，境界开阔，寓意深远，以凝练而准确的形象在融会中西艺术方面有着深厚造诣。代表作有《齐白石像》《三门峡》《牧驼图》《甘孜雪山》《玉树》等等。

图说：吴作人1946年在《吴作人康青甘陕写生画展》展览现场的照片 吴宁 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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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童年

　　吴报章（注：作者为吴作人二哥吴之屏的儿子）

　　画家作人叔，名之寿，在父辈中他排行第十，最小。我们“报”字辈都叫他小叔叔。他比我大九岁，出生在苏州查家桥一幢二层楼老屋内。屋子右侧有一条金丝河，流过屋子的后门口。前门的小街通过小河时，上面架了一顶小桥，取名查家桥，因此这个地段就以查家桥为名。在屋子的大门口有一个裁缝铺，我们进进出出都必须经过这家铺子，它就像我家的门卫似的。在屋子二楼西厢房的墙上有个小圆窗，像个西瓜大小，平时用木板门关着，不透光。这小窗很高，小叔把我抱起站到桌上才能看到窗外明亮的风景，看到蓝天白云，田野行人，还有小河上来往的船只……风景如画，酷似世外桃源，神话似的风景我看得入了迷，我时常想去看。因此，小叔叔一有空闲就抱起我站到桌上看风景，当时我仅一岁多一些。

　　我三岁那年，全家迁居庙堂巷，这时大姑妈已嫁到北京，叔叔们都在学校读书，父亲在上海“新闻报馆”采访科工作，我妈妈又添了二妹，我就离开妈妈和奶奶睡一张床，和小叔叔睡一个被窝。床上挂着古式古香蓝印花布帐子，床头柜上放了一盏小油灯，晚上仅用一根草浸在菜油里面露出一些灯草头点着了照亮房间。奶奶常常教导说要节约勿浪费，点油灯只需一根灯草就够了，不要用两根，而且不要把灯草舔得太长，那样光线虽然亮了，但是很费菜油的。吃饭的时候，奶奶也常常要求把掉在桌上的饭粒一定要吃掉，不准我们浪费。父亲还特意订购了白磁饭碗，在碗的四周，他用红笔亲自写上“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十个红字，教导大家一日三餐随时随地要勤俭节约。我穿的衣服大都是大人的旧衣服改制的，衣服虽旧但很合身；而小叔叔穿的衣服就只能是他哥哥们穿旧的破衣服打上补丁再穿，不仅平时穿，既使去学校读书也照样穿，他也从不嫌好道坏。当时家庭成员很多，叔叔们都在读书，只有我父亲一人在上海工作，虽然生活条件相当拮据，然而每逢过年过节合家团聚，仍是非常热闹愉快的。

　　记得在我三岁那年的新年里，父亲由上海回来，叔叔们都放学在家，全家欢聚的情景。他们拿出祖父留下的一套锣鼓和吹奏乐器，在堂屋里摆起乐队。三姑姑敲大铙，八姑姑弹月琴，五叔敲大鼓，六叔敲小钹，小叔吹笛子，父亲敲大锣，我被分配敲小镗锣。他们敲敲打打，吹拉弹唱，很有节奏，一时锣鼓喧天，非常热闹。但我的小镗锣的声音，无论快敲慢敲始终不能入调。然而叔叔姑姑们仍说我敲得好听，所以我也就照敲不误了。奶奶站在一旁看到儿孙们欢快的情景，不由心中喜悦，满面笑容。

　　小叔叔吹笛子好是全家公认。他吹得有节奏，有感情，最动听，二胡也拉得最悦耳。他会吹奏很多曲子。《梅花三弄》和《夜深沉》是他经常吹奏的乐曲。听到他吹的乐曲就好像进入了一个飘飘然的神仙世界，有无限美感，所以给我印象也最深。他不仅会吹会拉，而且喜欢唱歌。他还教我唱儿歌，我们家的保留节目是《青蛙歌》。内容是科学讲解青蛙成长的变化、生活的特点、能捕捉害虫保卫农作物的故事。歌词是：“青蛙变化神奇，初生淡水河里，小小黑点如棋，背后拖一尾，未几四足生齐，尾与体自分离，换上一套新衣，青青真美丽，咯咯咯咯咯，宜水又宜陆，害虫饱充口腹，大功保五谷。”这支保留节目如今已传到儿孙们都学会唱了。

　　小叔叔从小就喜欢音乐，而绘画更使他爱不择手。他有丰富的艺术细胞，有绘画艺术天才。听奶奶说，小叔叔小时候，一天他看到哥哥的小人书、连环画，非常喜欢。当时的连环画册，画的都是古代英雄人物，是单线条用蜡光纸油印本。他拿起哥哥的纸和笔就照着小人书上的人物，依样画葫芦反复描画，画出的小人儿，个个都像个人样。于是他不思茶饭整天画个不停。奶奶惟恐他画驼了背，画成近视眼，就下令禁止再画。过了几天经常找不到他人影，找来找去，原来他躲到暗处，坐在马桶上全神贯注仍在继续描画呢！

　　1923年，军阀齐燮元和卢永祥两派争权夺利，在江苏、浙江之间争锋相对，大动干戈，苏州首当其冲。为了逃避战火，全家由苏州逃来上海，暂住“日报工会”后楼。因为工会办公要地不便久住，后迁至温州路一栋石库门内安居下来。1926年小叔叔中学毕业，因腿疾休学卧床在家，每天吹笛子拉二胡。而三姑姑也是音乐爱好者，是敲打洋琴的能手，她用两支竹签轮换敲打钢丝，有轻有重，时快时慢，不断发出清脆幽雅的曲调。因此他们俩一个吹奏一个敲打，丝竹之音终日不绝于耳。他病愈后即去南京中央大学读书。当放假回家时，他手里却多了一个新玩意儿──小提琴。于是他每天又拉起了小提琴，那声音和二胡不一样，有一股洋味，既新鲜又好听。我心想他如此爱好音乐，将来是个音乐家一定无疑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放假回家时，又换了一套新玩意儿，带回很多学校里的素描画稿，有大耳朵，有大鼻子，有强劲有力的手和拳头。我心想他这个音乐家，不是奶奶曾经不许他描画，怎么又画起来了？他拿出素描一张一张给我看，还指着耳朵、鼻子、手，教我怎样绘画，如何如何用笔，如何如何画线条，这时我只知道他画的素描线条美，有立体感，形象逼真，其余都无法领会了。

　　就在这年的暑假里，一天下午，天气很热，小叔叔叫我们兄妹三人做模特儿，一个挨着一个让他画素描人像。我还是第一次尝做模特儿的滋味。我抢着要先画，起初认为坐着不动一定很轻松，但时间一久就腰酸背痛，全身不舒服。接着二妹画像时，她很听话又有耐心，能坚持不动。轮到三妹画时，因她年纪小，不能适应，不一会儿就想动不耐烦了。小叔叔只好一边画一边嘴里不停地说三道四哄着她，我们也在一旁帮她稳定情绪。这次画的素描大家都说画得像，画得神态逼真，就像拍的照片似的。奶奶看了特别喜欢，隔天也叫他来画像，并夸奖他有出息，将来必定有成就的。当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然而这几张画像经过七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只有二妹三妹的两张保存得比较完整。如今见到这几张素描，不由地令人又回忆起那天真无瑕的童年时代。

　　1997年12月

　　（原载《吴作人研究与追念》1999年 329-3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