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舒：北方与南方的误解

　　小编的话 关于冷和热、寒假和暑假，北方与南方一直有着误解。

　　北方与南方的误解

　　薛舒

　　黄梅雨季将至，北方的气温却先于南方到达了炽热。六月天，北京32度烈日炎炎，上海人却在氤氲凉意中吃着粽子，看窗外厚重如帷幕的雨，怅惘抑或忧愁的情绪，就在油纸伞和丁香花的想象中产生。

　　曾经和一位叫小白的吉林文友视频电话，大冬天，我裹着羽绒服坐在电脑前，屏幕那一边的北方人，在28度的室温中穿一件跨栏背心，喝一罐冰可乐。视频直播告诉我，长白山下的北方人，正在欢度一个热气腾腾的冬季。

　　这是有关冷和热的误解，也一直是北方与南方的误解。

　　某年十一月下旬，去北京开会。朋友们闲暇相聚，其中一位南方人说：以为北京冷，带了秋裤，看来不用穿。北方朋友惊问：还没穿秋裤？以为你们南方人受不了，要穿棉裤来北京开会呢。有人一时兴起，统计了一遍在座十多位的秋裤上身率。结果，所有南方人都没穿秋裤，而北方人全都穿了。就是那次，感觉自己的常识被颠覆，总以为北方人生活在寒冷中，习惯于抗冻，可是看来，南方人比北方人更耐寒。

　　好像，穿不穿秋裤和是否抗冻的误解，亦是北方与南方的误解。

　　在上海念过四年大学的辽宁文友晓鹏说：上了大学才知道，上海的寒假很短，那个冷啊，一到冬天我的耳朵就会冻烂。正在哈尔滨念大三的侄女已经过了三个漫长的寒假，那两个月，她躲在上海家中的被窝里，思念着白雪覆盖的北方温暖的宿舍。没错，和我们相反，他们的寒假是两个月，暑假才一个月，这事，三年前我刚知道。

　　大概，寒假和暑假的误解，也是北方与南方的误解。

　　再来说说一位叫潭渊的铁杆诗友，他曾经是哈工大冰球队队员。要知道，哈尔滨冰球队，几乎是中国国家队的水平，而哈工大冰球队，又是黑龙江省最好的冰球队。也就是说，如果潭渊没有在大学二年级时发现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也许他就是国家冰球队队员了。事实上，我从没见过他，但和他通过很多次电话。每次都是我先发他短信，然后等他回电，他说过，电话铃声乍然响起，他的心脏无法承受。可这并不妨碍我们的交流，还记得，电话里他的声音是磁性而低沉的，听起来稳重成熟。他说：来哈尔滨玩吧，我家就在松花江边，冬天的时候来，带你去滑冰，看冰灯。我答应：好！你养好身体，我会去看你的。

　　这话一说，就过去了几年，工作、写作、生活，与潭渊的联络越来越少。大约，人与人之间最常态的关系，就是渐渐走向疏离。

　　后来，又是一个冬天，去哈尔滨开会，冰天雪地的北方，可以滑冰，可以看冰灯。整整三天，一直在想，要不要联系潭渊？给他发个短信，也许就能在半小时里见到他。一个人走在中央大街上、松花江边，积雪的马路、结冰的江面，我走得缓慢而犹豫，最后还是回到了住处。没有给那个叫潭渊的电话号码发出只字片言，我想，也许我只是一个微笑自闭症患者，愿意与陌生人隔空对话，却羞涩于和朋友面对面交谈。

　　一年后，从另一位诗友处得知，潭渊的心脏早已停止为他工作，我在松花江边犹豫着是否要见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人世半年之久。

　　很奇怪，听到消息时，我竟没有太多悲伤，脑中闪过的，是一个飞驰在冰球场上的哈工大学生，抑或，一只在我的QQ上闪烁呼叫的企鹅，一个将要发布最新诗作的诗人。是的，我没见过他，便不觉得死亡与他有任何关系。那会儿，想到旧年冬天在哈尔滨，独自逛中央大街，买了一根著名的“马迭尔”冰棍，零下十八度的天，咬下一口，含进嘴里，感觉，竟是温润的。

　　也许，对温度的误解，终究是北方与南方的误解。可是好像，我更喜欢这样的误解，也许，永不遭遇真实，才会有更长久的想象以及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