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论坛丨新形势下布局 俄外交有“收”有“放”

　　近日，俄罗斯同土耳其、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的关系分别出现新动向，显示出俄罗斯为适应新形势调整外交举措的意图。本期“论坛”特请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顾炜对此分析解读。

　　向土交付武器 加深介入中东

　　问：俄罗斯向土耳其交付首批S-400防空导弹系统组件，对国际局势有什么影响？

　　答：俄罗斯与土耳其在诸多问题上开展双边和多边合作，两国关系整体处于稳定发展和逐步密切的趋势。近日俄罗斯将首批S-400防空导弹系统部件运送到土耳其，既是对双方合作协议的履行，显示当前俄土两国密切合作的现实，也将对地区和国际局势带来诸多影响。

图说：7月12日，俄罗斯运输机将土耳其购买的S-400防空系统首批设备

运抵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穆尔特德空军基地。 IC图

　　第一，土耳其在保卫国家方面迈出重要一步，成为其实现大国梦想的坚实基础。与俄罗斯签署的供应S-400系统协议被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称作土耳其历史上最重要的协议，有助于保障土耳其国家安全。更重要的方面在于，S-400的部署密切了土俄关系，土耳其的向东看或者说东向发展战略得到巩固并取得成果。土耳其成为中东地区首个拥有S-400系统的国家，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进一步加强。

　　第二，土耳其部署S-400系统搅动了军事合作和地区合作的形势。自俄土两国达成采购协议以来，土耳其一直面对着美国的施压。美国要求土耳其放弃采购俄制系统，但土耳其坚决不让步。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国，既参加F-35战斗机项目，也购买和部署S-400系统，无疑会吸引更多国家购买俄制系统，从而搅动国际军事合作的既有格局。土耳其同时与俄美两国开展军事合作，打破了现有的平衡和分界，也在北约内部树立起一个不合作的范例，使地区合作面临着新的考验。

　　第三，与土耳其的密切合作将为俄罗斯继续拓展在中东地区和国际事务中的影响提供支点和抓手。俄罗斯外交在乌克兰危机后面临僵局，在中东地区加深介入和扩大影响是俄罗斯寻求破局的重要方式。与土耳其密切合作，将使俄罗斯进一步扩大在中东事务中的参与度。土耳其可以作为俄罗斯的支点和抓手，改善俄罗斯在国际环境中的困局。

　　俄乌总统通话 出现缓和迹象

　　问：俄罗斯与乌克兰总统首次通话讨论乌东冲突问题，为什么俄乌关系出现缓和？

　　答：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和克里米亚入俄以来，俄罗斯外交陷入困境，不仅遭受美国等西方国家制裁，而且由于同乌克兰关系紧张，在西向外交方面空间狭小、难以破冰。这种外交困局也影响了俄罗斯的经济形势和整体发展，所以俄罗斯一直在等待转圜的时机。

　　2017年美国总统特朗普执政曾是俄罗斯试图抓住的重要时机，但美国国内的巨大压力并没有促成美俄关系缓和。当缺乏政治经验的泽连斯基今年4月当选乌克兰总统后，也被俄罗斯视作改善俄乌关系以及进一步寻求外交破局的机会。因此，当泽连斯基释放出善意信号，并发起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通话时，俄罗斯很快予以回应。7月11日，普京与泽连斯基按计划首次通电话，就乌克兰东南部地区武装冲突和释放扣押人员等事宜进行交谈，并表示愿意通过“诺曼底模式”继续沟通，显示了俄乌关系的缓和迹象。

　　这种缓和对乌克兰和泽连斯基本人来说同样重要。自2014年以来，乌克兰的国家经济和社会发展同样受到多方面因素的影响。克里米亚被并入俄罗斯的现实不仅打击着乌克兰的国家信心，也成为一种示范效应，使乌克兰东部持续动荡。与俄罗斯关系的紧张和安全局势的不确定性，使乌克兰经济难以获得稳定发展。乌克兰经济实力在原苏联国家中原本仅次于俄罗斯，但近年来的停滞和低位徘徊已经使其落后于哈萨克斯坦，所以乌克兰也需要契机来改善同俄罗斯的关系。

　　而对乌克兰新总统泽连斯基来说，乌克兰民众将完全没有政治经验的他推上总统宝座，无疑寄予了极大希望，不仅希望在国家发展和社会民生等问题上做出成绩，也希望在外交方面有所突破。所以，迈出同俄罗斯以及普京交流的第一步，也是泽连斯基执政伊始的重要任务。

　　而俄乌关系出现缓和的大背景，不能忽视俄美关系出现的新动向。6月在日本大阪召开的二十国集团峰会上，俄美领导人进行了重要会晤。俄罗斯认为“此次会晤让人有理由乐观看待两国关系的未来”，所以在对俄美关系前景做出向好判断的基础上，对乌克兰表达的善意和交流意愿予以积极回应。

图说：泽连斯基的当选对于改善俄乌关系是一次契机。 IC图

　　俄格关系紧张 普京保持克制

　　问：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关系为什么忽然紧张？普京为什么又保持克制？

　　答：近期格鲁吉亚国内爆发的示威和骚乱是导致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关系面临危机的主要表现。危机产生的原因是俄罗斯议员加夫里洛夫坐在格鲁吉亚议会议长座位上发言，引发格鲁吉亚反对派不满和抗议。6月20日，格鲁吉亚议会大厦附近出现游行示威并演变为骚乱，导致格鲁吉亚议长科巴希泽第二天宣布辞职。普京也在6月21日签署总统令，宣布从7月8日起对格鲁吉亚采取禁飞措施。但尽管俄罗斯杜马7月9日通过敦促政府向格鲁吉亚施加贸易限制的宣言，普京明确表明不支持经济制裁格鲁吉亚。

　　普京的克制出于“两个国内”的考虑。第一个是格鲁吉亚国内。从持续数日的示威游行来看，“反俄”只是表面诉求，更多的利益表达聚焦于议会改革问题，也夹杂着对政治经济现状的不满。所以俄罗斯逐渐意识到，格鲁吉亚出现的动荡更多是围绕格鲁吉亚国内问题，俄罗斯如果继续扩大反应，不仅无助于平息危机，而且可能激化矛盾，引发更大问题。

　　第二个是俄罗斯国内。此次危机恰逢年中，各种经济统计数据即将出炉，俄罗斯人的关注重点聚焦于国内经济民生问题上。在当前形势下，无论是事态本身的严重程度，还是格鲁吉亚目前在俄罗斯对外事务中的重要性排序，都没有高调回应的必要。所以不如保持克制，关注更值得关注的国内问题。

　　从事态发展来看，俄罗斯与格鲁吉亚都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克制。格鲁吉亚没打算将危机推进到2008年俄格冲突的局面，俄罗斯的禁飞令也已经对格鲁吉亚起到警示作用，并打压了格鲁吉亚内部的反俄实力。所以俄罗斯没必要升级应对措施使矛盾激化，从而对目前相对良好的外交氛围造成负面影响。

　　务实风格指导 谋求外交破局

　　问：从近日这些外交新动向，如何解读俄罗斯外交布局？

　　答：从俄罗斯处理同上述三个国家关系的方式看，俄罗斯做到了张弛有度：既履行协议向土耳其供应防空系统，也积极回应乌克兰的通话请求，还在格鲁吉亚危机上保持克制。从时间脉络上看，这些调整发生在普京与特朗普在二十国集团大阪峰会上的会晤后，应该说是俄罗斯为落实俄美领导人会晤成果做出的新布局。保持克制的“收”是为了不破坏当前日趋向好的外交氛围和发展趋势，积极回应的“放”是为了继续推动外交环境的优化并赢得更多空间。

　　这些方式和着力点的选择，一方面无疑适应当前的地区和国际形势，另一方面也符合俄罗斯的战略需要。土耳其当前是俄罗斯在中东的重要合作伙伴，双方在叙利亚问题、伊朗核问题方面具有共同利益，密切同土耳其的合作既是回应土耳其的需要，也可以扩大俄罗斯在中东的战略影响。所以，俄罗斯在土耳其采取“伸”的方式，深化俄土合作。在对俄罗斯至关重要的欧亚地区，乌克兰是焦点，俄乌关系是主要矛盾，格鲁吉亚则居于次要地位。所以俄罗斯对乌克兰积极回应，对格鲁吉亚采取“缩”的方式平息事态。

　　不同方式和着力点的选择无疑承继了俄罗斯一贯的外交思路和风格。务实或者说实用主义，是21世纪以来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采取的重要外交风格。俄罗斯抓紧向土耳其供货，是为了优先在一个国家部署S-400系统，以吸引更多国家购买。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通话被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形容为“很务实”，因为俄罗斯很快响应了乌克兰的提议。对格鲁吉亚的回应止于禁飞令，无疑是实用主义原则指导下的“见好就收”。

　　从对乌、土、格三国的区别化应对来看，俄罗斯的外交思路是在全球层面无法破局的背景下，选择地区和重点国家进行外交活动，以撬动俄美关系以及俄罗斯整体外交局面的改善。在某个地区或热点问题上，谋求与美国等西方国家开展合作和对话，有助于俄罗斯改善与西方关系，从而为本国经济发展和国家强盛提供有利条件。所以，当普京与特朗普的会晤有所进展时，俄罗斯更愿意在某些关键地区和重点国家上进行布局，以推动整体局势的变化。

　　当然，短期的外交调整是否能真正获得期待中的收益还有待继续观察。俄罗斯与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的矛盾不是短期或一两次对话能解决的，与土耳其的恩怨纠葛同样不仅是历史问题，俄罗斯同这些国家的关系都具有脆弱性。立起隔阂之墙相对容易，破除外交困局难如抽丝，需要俄罗斯继续拿起绣花针，小心谨慎地推动外交局面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