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论坛丨阿以关系正常化 谁家欢喜谁家忧

以色列与阿联酋13日在美国斡旋下达成和平协议，同意实现关系全面正常化。虽然阿联酋称，该协议将让以色列停止“吞并巴勒斯坦领土”，但巴方指责协议是“对巴勒斯坦人民的侵犯”。

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背后有哪些因素？新老问题交融交织的中东局势又将如何发展？我们请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员钮松为您解读。

钮松

产油大国充满强烈危机感 阿联酋力推“小国大外交”

问：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为何引发广泛关注？阿联酋方面希望达到什么目的？

答：阿联酋从面积上来说是阿拉伯世界的小国，阿联酋对以色列关系正常化声明已收获了远超其国土面积的关注度。不仅在对以关系上，阿联酋在中东事务乃至国际事务中的参与度与日俱增，除了巨额石油美元作为后盾之外，迈向后石油时代的“小国大外交”正在对海合会内部关系、海湾地区国际关系乃至中东国际关系产生明显的影响力。

阿联酋作为海湾产油大国，在外交上不满足于局限在海合会内部和海湾地区，而是将视线投向整个中东地区，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全球外交。阿联酋在国家发展战略上充满强烈的石油危机感，着力发展非石油产业和高新尖端科技产业。这种外交与国家发展战略的结合，促成了阿联酋以更加现代化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就在今年7月20日，阿联酋与美国合作的首个火星探测器“希望号”从日本航天中心发射升空，这是阿拉伯世界首个针对行星的科研任务。8月1日，阿联酋与韩国合作的巴拉卡核电站投入运行，这是阿拉伯世界的首座核电站。火星探测器的成功发射与核电站的投入使用，反映了阿联酋对美关系的领域拓展和“向东看”的不断推进，也反映了这个雄心勃勃的小国正走在新一轮腾飞之路上。发展对以色列的外交关系自然为阿联酋博得更多“眼球”创造了契机。

随着阿联酋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在海合会内部开始具有与“老大”沙特分庭抗礼的资本。与卡塔尔和沙特之间对抗逐步加剧并最终导致断交危机所不同的是，阿联酋与沙特之间一直保持着竞争与合作的双重关系。在沙特与卡塔尔断交危机中，阿联酋与沙特立场一致，但在具体地区和国际事务中，又与沙特呈现出相互“追赶”之势。

为了应对伊朗的“威胁”，美国在整合以色列和海湾盟友上不遗余力，沙特与阿联酋等国更是在对抗伊朗上与美以更加“抱团”。在美以眼中，阿联酋的地位无法与沙特媲美，但阿联酋通过与美以直接对话并实现对以色列外交关系的突破，使其在对以关系上比沙特更进一步。对于土耳其和伊朗等强烈反对阿联酋与以色列建交的国家而言，难免会担心此举在阿拉伯世界产生更多辐射效应。而事实正是如此，正处在新闻热点中的黎巴嫩便紧随其后，奥恩总统放言不排除与以色列达成和平协议的可能性。以色列情报部长科恩也表示，巴林与阿曼可能是继阿联酋后与以色列建交的海湾阿拉伯国家。

当前中东地区整体深陷新冠疫情，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的重大突破将在一定程度上对中东热点问题产生联动影响。对于这一事件，国际舆论的观点出现了鲜明的二元对立态势，可谓“针尖对麦芒”。悲观者认为中东和平进程已死，巴勒斯坦被以阿联酋为代表的海湾君主国所抛弃，乐观者则认为这是阿拉伯世界直面现实的理性选择。

两国合作抗疫埋下伏笔 量变到质变终于“破冰”

问：阿联酋与以色列和平协议是在什么背景下达成的？

答：近年来，诸多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在政治上的互动已从幕后走向台前，也更加证实了过去坊间的诸多传闻或“公开的秘密”。尽管阿联酋与以色列此前有过一些政治互动，如2010年6月，以色列基础设施部长赴阿布扎比参加可再生能源会议，被视为首位访问阿联酋的以色列部长；2012年9月，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在纽约会见了阿联酋外交大臣，但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阿联酋与以色列之间的互动频率仍然有限。两国关系“破冰”，也与当下全球抗疫形势有着直接关联。

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的质变是长期量变积累的必然结果，绝非一朝一夕，在两国发表关系全面正常化声明的约50天前，即6月25日，以色列与阿联酋分别宣布两国将在医疗等方面展开合作，联手抗击新冠疫情。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指出，两国抗疫合作将“促进整个地区（民众）的健康安全”，而阿联酋通讯社也指出，两家阿联酋私企和两家以色列企业将进行包括抗疫在内的医疗项目合作，并特意强调“在这一地区，科学和医疗方面的合作胜过历史和政治方面的挑战”。此外内塔尼亚胡也透露，过去数月针对抗疫等方面的合作两国有过密集接触，并最终达成了合作抗疫的共识。在此之前，阿联酋的民航货机两次运送援助巴勒斯坦的医疗物资飞抵特拉维夫，而过去两国之间没有民航飞机直飞。

在两国“官宣”抗疫合作之前的6月16日，阿联酋外长加尔贾什指出，阿联酋与以色列的抗疫合作不会影响在巴以问题上的立场，这实际上已经透露出两国合作“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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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来看，阿联酋与以色列的抗疫合作实际上为两国关系突破埋下了伏笔。即便在此过程中，两国关系的深入发展已引起巴勒斯坦方面的不满，但巴勒斯坦的态度并不能对全局产生根本影响，也只能听之任之。阿联酋与以色列从抗疫合作很快过渡到宣布关系全面正常化，以色列一方面宣布将暂停依据“世纪协议”在约旦河西岸的扩土计划，另一方面以总统又邀请阿布扎比王储访问耶路撒冷。圣城耶路撒冷本身就是巴以争端的焦点，因此阿联酋与以色列的建交乃至全方位关系拓展之路仍将面临严峻的挑战，而巴勒斯坦的边缘化走势也将更加清晰。

而两国关系的突破反过来也进一步深化了抗疫合作。8月15日，阿联酋宣布将与以色列展开多个关联新冠病毒的项目合作，阿联酋埃米尔阿佩克斯国家投资公司已与以色列特拉集团签署“战略商业协议”。

美国中东打“组合拳” 最大输家是巴勒斯坦

问：美国政府在阿联酋和以色列关系正常化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它想达到什么目的？

答：此次阿联酋与以色列高调宣示关系正常化的同时，毫不忌讳美国在此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尽管阿联酋与以色列之间的政治互动早已是明暗交替，但美国总统特朗普在两国关系的根本突破上发挥了促进作用。换言之，阿联酋与以色列关系的突破是建立在双方各取所需的基本需求和长期交往的基础之上，但特朗普政府则极力促成这一进程大大提速。

特朗普在中东的系列“组合拳”，既是应对选战谋求连任的战术需求，更是右翼保守主义意识形态的战略选项。特朗普政府中东战略的对抗矛头再度锁定伊朗，并期望整合欧洲与中东盟友共同打压伊朗。由于欧美在伊朗问题上有着核心利益的巨大差异，在整合欧洲盟友上，特朗普政府遭遇巨大困境。

欧洲在中东地区有巨大的能源与地缘政治上的核心利益，特别是在伊朗问题上，维护伊朗核协议框架是欧洲的基本态度，欧洲反对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反对美国加大对伊朗打压与制裁力度的立场难以动摇。反对美国的“中东护航联盟”和反对延长对伊朗武器禁运便是这一立场的具体表现。但对于特朗普政府而言，可谓“西方不亮东方亮”，它对于中东盟友的整合取得了积极成效，这主要体现在以色列和沙特为首的海湾盟友之间迈出了巨大的和解步伐。

美国-以色列-沙特形成“反伊准联盟”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由于沙特囿于“伊斯兰盟主”的自我设定，目前暂时难以在对以关系上实现质的突破，于是阿联酋、阿曼和巴林等没有太多宗教或民族主义包袱的海湾阿拉伯小国便成为美以重点努力的对象。相较于阿曼和巴林，阿联酋不论在国家实力还是发展对以关系意愿上均有优势，因此成为特朗普政府重点撮合的对象。以阿联酋为建交突破口，并将其他海合会小国作为下一步的争取对象，最终目标是“围猎”沙特，一旦沙特这样重量级的伊斯兰大国和阿拉伯大国与以色列关系全面正常化，对于以色列将具有关键意义。

当前特朗普的“世纪协议”和以色列的扩土计划陷入困境，中东乱局更是不断加深，而阿联酋与以色列在这种背景下宣布关系正常化，对于特朗普而言是一个收获，为美以推进“世纪协议”受挫提供了台阶可下。

美国卡内基国际和平研究院中东问题高级研究员阿伦·米勒表示，以色列与阿联酋达成和平协议是“三赢一输”，以阿及美国都收获了外交胜利，而最大输家是巴勒斯坦。巴方发现，尽管以色列不断损害巴勒斯坦利益，但其他阿拉伯国家却还在与以色列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