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尚龙：老杰克的杰作

　　没错，就是这张照片。是在美国特拉弗斯城“睡熊和沙丘湖岸风景区”拍的。这哪里还是到此一游的照片？茄子的笑脸和V的手势，以及险峻的沙丘和浩渺的密西根湖，都没有了，照片中仅仅看到了几个人的小腿，还有一块不知所以的指示牌的一小截。是一张拍坏了的照片，确切地说，是一个不会拍照的人所为。如今这世界，要找到一个不会拍照的人还蛮难的。

　　睡熊和沙丘湖岸风景区也是美国国家公园，在美国广播公司2011年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入围了美国十大最美丽的地方。此处的湖景和沙丘，根本无法以文字和图片来表现，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水天一色，人沙俱细。沙丘公园的兴奋点是滑沙。沙丘约30层高，四五十度的倾斜，直上直下，滑下去是要有点胆量的，但是放弃是要遗憾的，老夫就聊发少年狂了。滑下去需要小心，爬上来只需要力气，可惜的是力气会用光的。爬的是沙，而且是名副其实地爬，手脚并用。即使如此，往上爬三步，向下滑两步。

　　终于爬了上来。喘息中见到了警示标志牌，写着如果超过两小时爬不上来，园方就会来收费搭救。自己爬上来，当然要拍张照片，就是要站在在这一块警示牌旁边炫耀自己的豪迈。只是有个男人，手扶警示牌，面朝沙丘，应该是在看爬沙丘者的狼狈吧。男人戴了遮阳礼帽，看背影，应该是个老人了。

　　我说了声：“Excuse me……”我的意思是请这位美国老人挪动一下，让我们将这一块警示牌拍进照片。还没来得及说下去，美国老人却是错解了，他以为是想请他为我们拍合影。国外这样的热心人实在太多，有时候你没有想要拍照，倒是觉得不忍辜负了人家的热情。

　　况且合影也是不错的选择。我顺意打开手机摄影，递给美国老人，发现老人两只手在抖，而且抖得很厉害，是有病由的颤抖，简直都拿不住手机。这合影大概是拍不好的。我们还是摆好了造型，露出了笑容。老人，且就称他杰克。老杰克抖动的手指显然按不住快门。老杰克歉意地微笑，我重新打开摄影，老杰克又失败了。大约有三四次这样的反复。我们和老杰克都在微笑。老杰克的微笑中已然有无奈，我们的微妙不再是到此一游，而是对着老杰克在微笑，在老杰克歉意的微笑中，我们回报了敬意……终于，我听到了手机的快门声，而且不止一声。我从老杰克手中接过颤抖的手机。老杰克要我看看是否拍成功了，其实我完全想到了答案的。我还是打开手机看了，并且对老杰克说，非常好非常好。老杰克也是松了口气。就此我们和老杰克道别。老杰克摘下了遮阳礼帽，欠了欠身，仍旧带着笑容，我像是看到这笑容中有了成功的喜悦。但愿老杰克真的是带着成功喜悦与我们分别的。

　　美国回来后，许多无关紧要的照片都删了，老杰克给我们拍的合影一直留着。看到这张照片，像是看到了老杰克抖得很厉害的手，还有他带着歉意、无奈和最后是成功的微笑。唯一遗憾的是，当时没想到和老杰克合影。两个月过去，老杰克是否还常去沙丘公园？是否还饶有兴趣手扶警示牌，看爬沙丘的男男女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