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连载｜芦花飞白（8）

8．搜查

　　树国田出现在门口：“我们接到线报，共产党的交通员要在这里交换情报。请各位配合搜查，违抗者，以违反治安罪论处。”

　　树国田一挥手，兵警们如狼似虎地扑向每个茶客，搜身、拆包裹，一阵撕扯和叫嚷声中，唐笑石听到一串茶碟、茶碗、食盒以及银元等物品落地的声音。

　　唐驯石慢慢从李美丽的手上取下帽子：“李姑娘，戏本里好像并没有这行头啊？这是谁给你的？李姑娘又准备送给谁呢？”

　　树国田的脸转向舞台，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台上。众目睽睽下，李美丽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唐驯石，身子和声音一起抖着，她美丽的大眼睛瞄向台下的茶客，伸出手指挨个扫过。半小时后，绕场一周的李美丽一脸茫然地站在树国田面前，她当然没有找到那个给了重金又交给她帽子的人。这个结果并不令人吃惊，显而易见，这是个故意制造出来的插曲。树国田轻轻敲着桌子，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女人，嘴里说着：“好一招声东击西！”

　　唐驯石用枪抵住李美丽：“那个共产党说了什么？”“我哪知道他是共产党？”李美丽眨着眼睛望着他，从贴身胸衣里拿出几张银票。

　　树国田点点头，脸上笑着，眼睛却鹰隼般盯着李美丽：“李姑娘扮相惊艳，不过今天的《三杀》没有唱完啊！”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帽沿，把帽子还给李美丽：“好好唱你的戏，别去赶流行，尤其别赶和共产党有瓜葛的流行，那可是要掉脑袋的。”李美丽白着脸点头。

　　一个戴礼帽穿丝绸长衫的男人和一个小伙计被带到树国田面前。丝绸长衫头上的礼帽压得很低。树家林凑在树国田耳边说了几句。树国田皱眉看了一眼捧到面前的银元：“杭州来的？做丝绸生意？政府提倡用法币，这么多现洋怕是给什么人的活动经费吧？”

　　树国田的眼睛在扮成店小二的中年男人身上一扫，中年男人明白了，他凑到丝绸商跟前，更仔细地看着。对方坦然对视，身边的伙计微屈腰浅伸肘，一副欢迎光临的样子。二人的神情做派滴水不漏。中年男人沮丧地退后。

　　丝绸商捧着帽子送到树国田面前，里面整齐地装着两排银元。他操着一口地道的扬州话说：“局长大人说得对，兵慌马乱的，生意的确不好做，这东西回去路上带着也不方便，局长大人治安辛苦，这个就算是我请大人和兄弟们喝茶。”他又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京沪路现在走不通了，盐淮以后要常来常往，算是交个朋友。”

　　树国田带着笑说：“喝茶就不必了，本局长拿着政府的俸禄，治安是分内之事。这钱要是捐给前方抗日的国军弟兄，本局长倒可以代为转交。”“那就多谢局长了。”丝绸客将帽子里的银元倒在桌上，明晃晃的一堆。

　　树国田在“问渠”门外的街角遇到了树家林，他带着一群兵警守在外围。树家林拉开车门手搭车顶:“叔叔，您走好。”中年男人追了出来，他还穿着那件店小二的衣服，躬身向树国田：“局长，局长你看我。”树国田仰头看天：“你又一次令我失望了。你让我很为难，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再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中年男人闻言立刻跪下了，他牙齿间的磕碰声连隔着一步多远的唐驯石都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从他向树国田供出中共江苏临委要派特派员到盐城开展工作的消息后，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被抛弃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个时刻来得这么快。男人只是一个外线联络员，在数月前因为与一私妓纠纷被组织处理后再未使用。他便投靠了刚上任的树国田。一周前，他在“寻津”茶馆偶遇一个以前的联络员，他上前打听：“是不是上头有人要过来？”对方随口应了一声但马上警觉地四下看看，随即匆匆离开了。他立刻报告了树国田，于是有了码头那一幕，但共产党提前觉察了，他们没有按既定的方式接头，那一声枪响，等于给共产党通报了“此处危险”的信息。

　　男人以头叩地：“局长，局长开恩。”话音没落，男人就倒在地上，一些鲜红的东西从他背后流出。树家林厌恶地看了一眼倒地的男人，吹了一下冒烟的枪口。树国田上了车，车子却并没有马上开走，坐在车里的树国田似在想什么。透过车窗，他看看站立的树家林，又看一眼“问渠”大开的店门和倒地的男人，脸色突然阴了一下，他向后一靠，说：“走吧。”（张子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