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日）连载｜李蔷华：立雪程门漾秋声（12）

12．最好的周长华

　　继父李宗林好交朋友是出名的，在胡琴界，他最要好的朋友有五位，按年龄排座次，李宗林是老大，周长华是二弟。

　　出生于1907年的周长华是集京剧琴师、作曲家、乐器工艺家于一身的梨园高人。幼年曾拜王月芳为师学老生，搭杨宝森、王少楼、吴铁庵等演出于北京三庆园，18岁倒仓后，改业操琴，琴艺精湛。1933年程砚秋游历欧洲归国，重组鸣和社，聘周长华为琴师，直至1942年程先生在北京前门遭汉奸殴打，谢绝舞台隐居京郊务农，周长华才离开鸣和社。他与制琴名手史善朋合作，设计制作了新胡琴，用云母片取代蛇皮蒙筒，琴筒放大外箍铜圈，音色为之一变，这把独特的胡琴只为程砚秋伴奏时使用，首用于《锁麟囊》。

　　在李宗林的安排下，周先生住到李蔷华家里整三年。其间，凡程砚秋先生有演出，就会有电报直接打到李家，周先生接报后前往，多为北京、天津和上海本地的，戏毕，哪儿也不去，哪儿也不逗留，会直接回到李蔷华这里，说：“蔷华，咱们继续。”

　　周长华喜欢喝点小酒，一碟花生米，配两个小菜，一边咪酒，一边慢悠悠地给李蔷华说戏，说得沉闷了，便穿插讲讲北京老梨园的掌故，让李蔷华快乐地增长了见识。看到李蔷华对程派艺术这么钻研，周先生还请来了与程砚秋情同手足的旦角吴富琴辅教身段，程砚秋的词怎么唱，动作怎么做，水袖怎么甩，全都说得头头是道。在周长华住家带教的三年里，给李蔷华最大的帮助，是他仔细传授了程派的私房戏。

　　梨园界有种说法，程砚秋太独。这主要是指他的私房戏不肯轻易传人。程先生有自己看法，“中国几千年遗留下来的‘祖传秘方’‘私藏珍本’，不也全是这样独吗？”这话起码说明，要真正学到程戏的精髓，难度是非常高的。对程派私房戏的洞悉掌握，除了程先生本人，恐怕很难有人能超越周长华了。

　　程戏，少娱乐，重思想，正合李蔷华对戏文的理想。《亡蜀鉴》写了一个反对丈夫投降、有正义感的夫人。1932的《春闰梦》是反对内战的。《青霜剑》是反对恶霸的。《碧玉簪》是反对旧婚姻的。过去，李蔷华常演的是《孔雀东南飞》《春闰梦》《碧玉簪》《锁麟囊》等二十多部戏，向周长华学习后，李蔷华演戏就以《荒山泪》《春闰梦》和《锁麟囊》为主了。

　　1947年岁尾，经周长华牵线，李蔷华与王瑶卿有了见面机会。王瑶卿，在戏曲教育方面堪称一代宗师，在梨园界被尊奉为“通天教主”，独树王派，四大名旦全都是他的学生。梅兰芳说，自己是“按他的路子完成他未竟之功的”。程砚秋能够扬长避短，创造出“程腔”，就是在他的直接指导下完成的。王瑶卿看过李蔷华的戏，不仅一番指点，还单独与李蔷华合影，郑重其事行了拜师礼。这个事对李蔷华那个年纪的演员来说，堪称传奇。

　　李蔷华一贯的脾气，这个事，过去她从不跟人提起，到八十岁，都没有对谁说过，与王瑶卿的合影更是藏在箱底，从不示人。王瑶卿辈份实在太大，虽然是事实，还是不提为好，大师是自己永远的榜样，能有多少影子投到自己身上才是正经。

　　当时，周先生这般的名家，有多少人希望拜到他名下学艺，为什么独独李蔷华能得到他如此厚爱呢？除了李宗林的努力，其时，周长华爱上了颖若馆主，而这位馆主正是李蔷华艺术上的知己，又是她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颖若馆主名毓珠，生于1917年，程派名票，更响亮的名字叫盛岫云，上海滩交际明星盛五小姐。她的祖父就是盛宣怀。盛五小姐早年曾留学美国圣约翰大学，由于两人全都痴迷程派艺术，她与李蔷华成了知己。1947年，周盛恋修成正果，李蔷华自然非常高兴。

　　大中华唱片厂找到李蔷华，要为她灌唱片。李蔷华请教周先生：这么多戏，灌哪部好呢？周先生讲了个原则：你要灌程先生没有灌过的戏，《女儿心》整出戏，和《梅妃》中《别院》的一段二簧慢板没有灌过，李蔷华采纳建议，灌了四张唱片，后来又有《四郎探母》《玉堂春》等作品，通过灌唱片传世。都是周长华的胡琴，盛五的反串小生，《女儿心》的前三句小生就是盛五小姐盛岫云唱的。（费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