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李蔷华：立雪程门漾秋声（23）

23．事情要是成了，就是委曲你了

　　1976年，李蔷华又可以踏上舞台，为观众们演戏了，这是她最开心的事。

　　演全本《宝莲灯》，过去是和关正明演的，现在和关正明的学生徐斌演，连演70多天，盛况空前。这证明即便脱离了与关正明合演的习惯模式，观众们也能接受，这让李蔷华感觉身心俱悦。

　　不过，这点高兴维持了不到半年，就因一次演出而结束了。当时国家副主席李先念同志到了武汉，他也是京剧戏迷，想看李蔷华的青衣和关正明的小生，首长还专门点了一出戏《桑园会》。

　　领导的指令要执行，两人台上一起演，回到家里，李蔷华还得一个人面对不愉快。她的心情很不好，满肚子委屈无处诉，唯有夜半电话里向妹妹诉说。妹妹了解姐姐的心情，担心这样下去，姐姐会得忧郁症。

　　上海京剧团小生薛正康跟关正明是上戏同学，都是“正”字辈。他给李蔷华写信，有意给俞振飞拉红线：“俞老膝下无儿无女，身边无人照顾，你能否与之作伴，俞老年纪虽大，身体尚可，请放心。”

　　李蔷华知道，薛正康1957年被错打成右派，下放到湖北孝感县，他1950年在香港就拜了俞老的，俞老见他下放很心疼，就想办法把他调到上戏，在自己领导下当老师。李蔷华有顾虑：“我经过一次婚变，不想考虑其他，更没有想到再婚。信中提到俞老的事，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就大可不必，如果是俞老本人的想法，我就没有话可说了，因为俞老是我向来尊敬的师长。”

　　她想向薛正康问清楚——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老师的意思。这么做正是她性格的体现，她的心里想，你若只是可怜我，只想给我找个吃饭的地方，那就大可不必。

　　其实，李蔷华与俞振飞同为梨园中人，早年就已相识。1947年，俞振飞为她陪演《铁弓缘》。1960年，她在北京听过他《游园惊梦》讲座。她还在武汉接待过俞振飞、黄曼耘夫妇。她也曾到上海探望过俞振飞、言慧珠夫妇。

　　在李蔷华的心目中，俞振飞的艺术、人品、文学修养和为人的修养人人皆知，早为她所景仰。不久，俞老亲自给李蔷华写信，直接表达了心愿。

　　随后，两人通信商量见面地点。李蔷华认为上海、武汉都不合适，认识的人太多，万一谈不成，怕影响俞老的声望。俞老感激她的良苦用心，最后确定在广州见面。

　　1979年10月，李蔷华由妹妹薇华陪同，从武汉去了广州。一下火车，就看到俞老正由薛正康陪着，在火车站迎候她们。在广州，他们住进了百花园饭店。进门后，俞老剥了一颗糖给李蔷华吃，感觉得到，老先生比较激动。“哎呀哎呀，这个事体要是成了，就是委屈你了。”这么一句话，他连说了两遍。

　　当时正在落实知识分子政策。俞振飞就拿这个说事，对于被发还的一万元人民币，他打算一半交党费，一半捐给戏校，说是要添置冷暖空调，安装一批吊扇，解决降温问题。至于前妻言慧珠的遗产，包括她的财物、名下房产等，都由她的儿子继承，他一概不要。

　　当时俞振飞自己家还没有安装空调，冬天取暖全靠以煤油为燃料的取暖器。光是这么一点，李蔷华就极为感动，当即表示完全赞成，她说：“你的这些决定都是对的，我支持你。”俞振飞为啥一见面就迫不及待似地讲这些呢？或许有试探她态度的意思，他实在是被当时社会上的“拜金风”吓坏了。听李蔷华能跟自己想到一起去，这让老先生陪感欣慰。

　　在百花园饭店的花园里，他们拍了第一张合影。背景是一株丰硕油亮的美人蕉。那照起初是李蔷华一个人站好位置等着拍的，临了，俞振飞往她身后一站，说：“一起吧。”摄影师就按下了快门。这过程，使这帧照片有了值得品味的寓意。俞振飞很喜欢这张随意拍下的照片。他在后来给李蔷华的信里说：“我们都这个年纪了，跑去拍结婚照怪难为情的，这张照片拍得很好，美人蕉前站着一个美人。要是能放大，就算我们的结婚照吧。”

　　他们是1980年1月4日结婚的。同年4月，李蔷华获批正式调往上海。（费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