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四十年前，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

       我很少去书展，因为怕嘈杂；但今年因有签售活动，还是去了。责编怕届时冷场，早早就进入了焦虑状态，令我广泛发动群众。无奈，只得杀熟，挑几位好说话的朋友，在微信上转了下海报，其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将心比心，换作是我，收到这样的海报，也会嫌烦的吧。所以没有回音，也很正常。

       这天的签售有两场，幸运的是，都安排在了上午。第一场很早，一开馆就是。跟着出版社的朋友进了场，看到场地上两三排椅子，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这时间排得有点早，读者都在外面排队买票呢，我心里不免犯嘀咕。

       然而眼前一亮！在入口处高大的门拱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位身躯壮硕，像拉伯雷《巨人传》里的庞大固埃；矮的那个长得有点像本·金斯利，表情则像汤米·李·琼斯。两人萌组合，看上去像电影里的龙兄鼠弟，在那儿探头探脑，东张西望，显然是在寻找签售会场。我一阵惊喜，“东甲，阿耀，你们怎么来啦？”东甲姓赵，高的那位；阿耀名陈正耀，矮的那个。两人都住得远，尤其是东甲，住在九亭，先坐公交，再换9号线，再换7号线，腿脚又不便，不是一早出门，赶不上第一场，况且还要排长队买票……“老同学的签售会，怎么能不来！”回答倒是简单。

       老同学，是的，老同学，整整四十年前的老同学了，冒着酷暑，千山万水地过来，来帮我撑场面。现在，他们就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在第一排，认真地听我在台上“胡扯”。有时也像是在打盹，毕竟起得太早了。我好想与他们排排坐，就像四十年前那样，一起听老师讲“豆腐”（杜甫）。也想再一起开开小差，或提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为难一下老实巴交的老师。我头戴草帽，像个王婆，在台上指手画脚，叫卖我的瓜。我说其中最早的一篇，写于四十年前……我的四十年前，此刻就坐在我的面前，听我讲我们的四十年。台上另一边，主持卖瓜会的责编，我以前的学生，正好出生于四十年前。我们的四十年，就长成她了么？

       托老同学的福，吃瓜群众聚得蛮多，两场“卖瓜会”，都卖掉了不少“瓜”。责编的脸舒展开来。婉谢了出版社朋友的赏饭邀约——我们老同学下了课得去食堂。在八月的骄阳下，有关节炎的东甲步履蹒跚，壮硕的身躯在人群中隐现，就像鲸鱼出没于海豚群里，我跟阿耀时常停下来等他。当年的篮球场上，他可是一把好手。在静安寺的一家餐馆里，巧得很，只有六人长桌的拼桌座位，我们终于又排排坐在了一起，就像当年在学校食堂里那样。各自埋头吃着盘里的食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往事……

       当晚，阿耀发微信说：今天借你出书的东风，我们三人聚会一次，甚是痛快！难为东甲兄腿脚不便，大老远出行一次，甚属不易。希望你经常有书出，我们能经常聚会……他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法庭大戏《原告证人》中客串陪审团长，所以写微信也有点像宣布判决结果。

       好吧，为了老同学的嘱托，我就再努力种“瓜”吧！我的责编们也请记得，要常常安排我卖“瓜”哦。放心，别人不来，我的老同学会来。（邵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