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的淡定

这些年，我和老伴静憩山清水秀的家乡，对外界的时尚和纷繁都不关注企盼，觉得也宁静也淡泊了，迹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适。然则，近日偶读《阿姆斯的珍宝》这一描述至详的早年时文，心潮陡起，顿被考问震撼：这阿姆斯的淡定，我扛得住吗？

那个被抛妻别子的收藏迷生父遗忘、自小与母亲在墨西哥海滩长大的英国青年阿姆斯，突然被急电召去继承遗产。他到现场一看，哪里是什么巨富，仅一幢陈旧的单体住宅，房内尽是些老旧家具、陶瓷器皿、油画、提琴之类，加上门窗紧闭，更显蓬头垢面。急于返回的他，立刻贴出售房广告。但一拨拨人看了几眼，都不吭一声离去。焦躁中，一天来了位银发老者，老人各处端详好一会才问价。阿姆斯回答，打包出售，25万英镑。老者急问是否包括房中的所有；阿姆斯见老者脸色严峻，主动杀价：你真心要，20万全包！

谁知阿姆斯这一报价出口，老者勃然大怒，以杖砸地，斥之为逆子暴殄天物！“这么大个收藏家一生收藏的珍宝只值20万英镑？”他咆哮地启蒙：光那只中国元代瓷花瓶去年拍价就定3000万英镑！那沙发是俄国皇宫原配，油画全出自梵高之手。你这里哪一件都不止20万英镑，“大英博物馆也买不起！”

老者乃大英博物馆馆长马泰尔。他听说熟友猝死，急忙赶来，方知遗产在抛售中。在指点迷津后，他要小伙子千万别鲁莽，留下联系方式等咨询。

这时，好比阿里巴巴突见芝麻开门，邓蒂斯面对基督山珍宝，谁的血压和心率会仍无波动？高人无从猜度，反正我得扶一扶墙，返璞归真后，急聚全家：通告在促膝时，策划于窃窃中！

马泰尔不见对方垂询，第二天赶去问新价，那你现在打算卖多少？“20万英镑。”阿姆斯平静地一口价，又补充了他暴殄天物的理由：它们不该属于我家私产，博物馆是它们最好的归宿。他早与妻子约定，用这笔钱买一艘渔船，滋润全家。“从此，我将拥有父亲穷尽一生都未获得的珍宝——一个温暖而完整的家！”

我在被阿姆斯的哲言锐行拍砖后，方始悟得，那“淡定”两字，并非一体绑定，实为两个境界：佛教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是要你如阿姆斯般放下一座金山呢？你看电视的鉴宝节目，当持有人获知意外的价位时，还能“定”吗？原来，在意识的“淡如烟云”后，得像阿姆斯那样继之以“坚如磐石”般的“定”！即如《瓦尔登湖》作者所说，“一个人越有许多大事情能够放下，他越富有。”

比照之下，让“扛不住”的我旋即阿Q一把的是，咱背后有出彩的先贤罩着：主动“捐出一个家，成就半个故宫博物院”的大收藏家张伯驹先生的贡献（或挈带上王世襄先生？），不比淡定的阿姆斯，更为光彩灼灼、呈中华淡定之传奇？　（黄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