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路上遇雪崩

我住在虹桥机场附近，每次听到飞机的轰鸣声，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西藏樟木的雪崩。

樟木位于喜马拉雅山的南麓、中尼（尼泊尔）公路末端。是一座建在崖上的边陲小镇。镇北的曲乡村，峭壁千仞、峡谷逼仄、一山四季，独特的地形地貌，形成了雪崩这一独特的自然现象。

四十多年前，我曾是樟木的一名电影放映员。进藏第三年，师父多不杰要去学习，把曲乡这个最危险的放映点托付给了我。

临行前，师父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直到今天，我仍清楚记得他关照我的主要内容：如果听见远方有飞机的轰鸣声，就说明头顶有雪崩在滚落，需立马寻找岩缝，或悬崖的“老虎嘴”躲藏，千万不可在公路上逗留；雪崩后，一定不可大喊大叫，因为叫声，会引发新的雪崩；雪崩会造成中尼公路积雪，如积雪未过膝，可寻一树枝探路走，要注意崖畔被积雪覆盖的树冠；如积雪已过膝，需把身体打开呈“大字形”在雪面上爬行，千万不可操之过急，以免造成新的滑坡……

没想到，师父刚走，我真的就遭遇了两次较大的雪崩。

第一次雪崩发生在随机关铲雪队伍去曲乡的路上，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突然听到好似“远方有飞机的轰鸣声”！果然，犹如云团的雪崩瞬间就来到了我们眼前。要是再往前多走上几步，二十多人就会被雪崩的气浪推向公路外侧的万丈深渊。

第二次是从日喀则放映公司“换片”返回时，被雪崩堵在了曲乡。曲乡有影片无放映机，而樟木则是有放映机无影片。为了让老百姓尽早看到电影，两边铲雪的人奋力地铲雪。但铲除掉的积雪，远远少于从山顶上滑落下来的冻雪，而且还时不时造成新的滑坡或雪崩。

为了防止发生新的意外，我决定从六七米高的“U”字形雪丘上，翻爬过去。曲乡驻军孙参谋从驻地拿来了扁担和打包带。扁担不仅可增大下沉力，还可助人在雪中前行，打包带绑在腰间，既可当保险带使用，又可方便把片盒拉回。

一切准备就绪，两名解放军战士，抓住我的脚脖子往上一送，我用头在雪地里拱出一条，约半米的深沟，眼前顿时白花花一片。

积雪没有浮力，不前行就要下沉。我手拿扁担，伸展双臂，努力前行。但因左侧靠近山体积雪多，身体总是不由自主地向右侧的深渊偏移……想不到去曲乡放场电影，会如此艰难，怪不得师父不让我接手。

我心中较劲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咬紧牙关，一尺一尺往前移动，还有十多米就可抵达对面时，突然被孙参谋等人大呼小叫地拉回了起点。原来我身下的雪丘发生了大面积滑坡，要是晚拉我一把，后果不堪设想。但这次滑坡使积雪变薄，反倒助我当天顺利返回了樟木。师父听说此事后，也赞不绝口。

离开西藏边境的樟木口岸虽已有三十多年啦，但雪崩从未从我脑海里消失。只要听到“远方有飞机的轰鸣声”，我都会情不自禁想起我在西藏的生活和我的藏族师父多不杰。（吴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