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威尼斯

　　在威尼斯停留三晚，只够管中窥豹，但断面缤纷，足以让人滋生“还想再来”的向往。

　　据说，只要往罗马的许愿池扔一枚硬币，你将会重返罗马。倒是没听说哪种类似许愿是关于威尼斯的。九月，在意大利、克罗地亚和马耳他玩了一个月，于威尼斯停留三晚。不用翻看手机照片也能想起河水的颜色和建筑的倒影。小巷深处静谧如老电影的一帧；烈日下的圣马可广场人头攒动，各国语言乃至方言飞溅入耳，则是21世纪即将走完五分之一的现在，这个城作为全球著名景点的现实。被消费裹挟的一面和本地居民日常的另一面交错成万花筒般的倒影，三昼夜只够我们瞥见零星的碎片，断面缤纷，足以让人滋生“还想再来”的向往。

　　切片一：家里有朋友早先购自威尼斯的玻璃吊坠，一枚白里掺杂红金，像烈火溅落水中。到水城的第二天早上，从短租房出门闲逛，可不是旁边就有家玻璃制品店？一墙的耳环吊坠，玻璃珠材质，却不是绚烂的威尼斯色，白与黑，或白底黑纹，两头留有成型时的尖，如薄壁空心的迷你洋葱，怕一不当心就捏碎了。我翻出巴掌大小的《意大利语会话词典》，找到讲价的句子，郑重念出。店主回以流畅的英文：我家价格真的很好的，这些玻璃是全手工的，不能打折。被他的气势压倒，老实掏钱，店主给出一张名片，说，上面有网址，可以看到我们怎么做玻璃。后来又路过了近百间玻璃饰品店，从花瓶到耳环，能想到的种类都有。没再见到同样的手工，暗喜。

　　切片二：圣马可广场边上，1720年开张、至今仍在营业的佛罗里安咖啡馆，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咖啡馆——或许有诞生比它早的，但没能延续至今。最新一次彻底装修是在19世纪，室内风格稍嫌花哨。普鲁斯特、狄更斯曾是常客，让我有更多亲近感的另一位访客是伊夫林·沃，佛罗里安咖啡馆曾作为背景出现在《故园风雨后》。意大利的浓缩咖啡售价一到两欧元，这里6.5欧一杯，折合52元人民币，可谓“景点价”。我们觉得既然是世界之最，贵就贵吧，坐下来打量四周，观赏其他顾客，顺便聆听窗外广场上乐队不算高妙的演出。结账时发现，每个人另有6欧元，是音乐的费用。

　　切片三：同行的Q引朱天心《古都》“摩尔人跳舞”的句子，较熟悉威尼斯的C讶异道，要说摩尔人，只有敲钟的那两尊雕塑。时钟塔不像钟楼那样高，一眼可见顶端的铜人像，下方是巨大的双翼狮子浮雕，底下的蓝色钟面被星座环绕，兼有月相的显示。我们傻傻站在广场上等待，到了准点，不见敲钟人动作。广场周围有圣马可大教堂、总督宫和其他博物馆，一天总要走个几回。另一天，完全偶然地见到摩尔人挥起了钟锤。作为读者的Q终于邂逅了作者笔下的那个时刻，隔了若干年。

　　此外还有许多：在跳蚤市集买的薄册子，《祖母绿：列奥纳多特刊》，是关于达·芬奇的学会刊物，里面夹着1952年也就是刊物发行年份的报纸，一叠关于达·芬奇的演讲稿打字版，全是意大利语，查字典看个大概，期冀以后能读；这一本A4大小的学刊里还夹着某人在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买的书签，背面的英文手写赠言揭示那是1972年，可知在我邂逅它之前，至少有过两任主人。旧教堂改建的图书馆二楼的阅览室残留半壁壁画，读者被古迹与书架环绕，如梦似幻。总督宫所藏的鲁本斯草稿，他设计的花车，为书籍做的扉页，美轮美奂。圣洛可大会堂，那体验就更奢侈了，一幅幅丁托列托的画，你要么仰脖至酸痛，要么举着馆内提供的八开大的镜子，颤悠悠地细看镜中的映像……

　　除了历史与美，当然也不能忽略吃。游客扎堆的威尼斯，要寻觅好餐馆需稍微费心。朋友推介的一家，番茄炖青口滋味鲜美，Q仍不满，说不如想象，她对克罗地亚充满期待，说“到了那里就可以天天吃海鲜”。然而我们将会不无惨痛地发现，海的那边整体来说不是个能让吃货嘴角上扬的国度。

　　另一件在记忆中突显美好的事物是火腿，威尼斯某间专做自然酒和火腿帕尼尼的小店火腿选品太好，我们连吃两盘。到意大利之前，以为走到哪儿都有美味的火腿切片，其实多数太咸，咸鲜适中的好火腿不是那么容易吃到。这一点和在西班牙的经验相同。不过想想也是，即便在上海，也不是随便哪家卖小笼包的店，出品都值得一吃。总之，直到离开威尼斯很久，玩了克罗地亚沿海，到意大利的普利亚大区，飞往马耳他，又返回意国一路往北，我们再也没吃过那样好的火腿，简直成了《社戏》中的蚕豆。（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