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种丝瓜

　　夏至，丝瓜正当令。黄昏已经交班给了夜晚，我在厨房里挥刀滑铲，眉飞色舞，不亦乐乎。

　　六点半下楼一趟，丢垃圾、取快递，也就二十分钟光景吧，黄昏交班给了夜晚，再上楼、门推开，屋内暗沉如水，竟有些陌生的气息，像是闯进了别人的家里。

　　开灯、洗手、淘米做饭，电饭煲自动程序，74分钟精炊。接着，把白天化冻好的一块牛腱冲了冲，与一锅清水同煮，准备晚上做卤牛腱、明天给家属的午餐加个菜。再接着，平底锅下油，煎条黄鱼鲞，正面三分钟，反面三分钟，入盘，另一边，淘米水浸洗十几枚墨绿的秋葵，在开水里焯一下，捞起晾着，小碟入酱油、麻油。不等米饭了，我先吃上，菜简单也就吃得快，刚站起放碗，忽然，电饭煲唱歌了。那一霎，我立刻改变正在进行的动作，冲到电饭煲前：明明记得自己没改变设置呀。我抬头看钟，真真切切，74分钟过去了——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在饭桌上睡了一觉。

　　当然还有另一种解释，就是我烧饭的动作——尽管心理感觉上很快——实际还是很不利落。我是新手。三个月前，我还不太清楚哪些绿叶菜清洗的时候要择根，哪些不要。我也不太熟悉各种食物加热多长时间才恰恰好入口。至于火候、油温，屡试屡错，屡错屡试，调料的所谓“适量”更是一门玄学。虽说也不至于像网上的搞笑照片那样，烧个包菜把整个扔下去那么夸张，但我之前的尝试确实失败率比较高。原因有三：妈妈太能干，我从小就远庖厨，“我是读书人，才不要陪你逛菜场”是本人十岁时的名言、流传在家族里的笑柄；从高中、大学到工作，尽管离家自立，却全程有早、中、晚食堂，不用我操心；结婚有了孩子之后，老妈又和我住在了一起，于是又过上了幸福吃喝的日子。总之，被照顾得太好。此外，大概是具备技能的大人无意中都会对手忙脚乱的菜鸟发出嘲笑，而我又对嘲笑特别敏感，也就甘于蛰伏了。

　　前段时间，居家办公了，通勤的时间一下空出来，心境也平和许多。因着要给家属准备午餐盒饭，做饭成为重要的使命，我不再那么心急火燎要做职业女性、怕被灶台牵绊，一下子心明眼亮，妈妈口述的许多家常菜谱，能听得懂了；网上同一个菜式的各种做法，也融汇贯通了；甚至，只是凭一个念头就信手去做的某道菜，味道也不赖了。我就像一个总也学不会骑自行车的人，忽然有了一刻灵台清明，骗上腿哐当，就骑出了三公里。

　　现在的我，就在这三公里能力范围内小心翼翼地巡回驰骋，但还经常迷路。就说前几天，做一个最简单的丝瓜毛豆炒蛋，本该嫩绿鹅黄一派春光，结果丝瓜炒得黑乎乎，活像染了原油。我很懊丧，忍不住向老妈报告，等着被打击，不料，老妈回复我的话很平静：“有两种丝瓜，一种不发黑，一种发黑，是品种问题，不怪你。”

　　哦，原来有两种丝瓜。可能有一种是像我这样晚熟的吧。到现在我也没去查证，是不是真的“有两种丝瓜”，我宁信其有。黄昏已经交班给了夜晚，我在厨房里挥刀滑铲，眉飞色舞，不亦乐乎。（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