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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密:老屋喧腾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耿立     编辑:王瑜明     2021-01-18 18:03 | |

在乡村,我曾见过红色的月亮,但水淋淋还是第一次感知,这次到莫言旧居,这个水淋淋的鲜红的月亮又一次在我眼前升起。

我最早读到莫言的作品,是小说《枯河》,那时正上大学,在阅览室里看到《北京文学》上的这个小说,一下子就记住了“一轮巨大的水淋淋的鲜红月亮从村庄东边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来”,当时感到整个阅览室,都被这轮巨大的水淋淋的鲜红月亮浸泡了,大家都像在月亮的河道里蹲着,在乡村,我曾见过红色的月亮,但水淋淋还是第一次感知,这次到莫言旧居,这个水淋淋的鲜红的月亮又一次在我眼前升起。

当时,我隐约觉得,《枯河》的变形通感的叙述描写中,一定有莫言不幸童年的影子,他一定在童年时候挨过父亲的揍,那河流也一定是从童年流过的。在高密东北乡终于看到了莫言平安庄的旧居,是那么低矮破旧,这还是诺奖后整修过的,当时莫言出生时候,房子“四处漏风,上面漏雨,墙壁和房笆被多年的炊烟熏得漆黑”。

莫言出生时对待产妇的习俗,和我鲁西南老家差不多,产妇临产时,“身下要垫上从大街上扫来的浮土,新生儿一出母腹,就落在这土上。……我当然也是首先落在了那堆由父亲从大街上扫来的被千人万人踩践过、混杂着牛羊粪便和野草种子的浮土上。

我们那里,从孩子的襁褓到三四岁都睡在沙土里,那沙土,先在烈日下暴晒,然后用细筛子筛过,还必须用铁锅炒热,炒过,就放置一旁,待沙土不再烫人,就用襁褓把沙土垫在婴儿的身子下,有的是一条土布袋,将婴孩装进去,头手和胳膊露在外面。婴孩大小便都在土布袋中,大小便后换上新土即可。老家的人都知道“孩子再怎么哭闹,只要换了温热的新沙土,立刻就会安静下来”。睡沙布袋的孩子皮肤从不发炎,山东的农村都是如此,用浮土给新生的孩子做尿不湿,让孩子从小接近泥土。

莫言的小说,很多写到饥饿,写到吃煤块,这次在莫言旧居,听到村里的人说,吃煤块的事是真的,1961年的春天,莫言刚刚上小学一年级,大栏村村立小学的校园里拉来了一车亮晶晶的煤块。莫言他们这些小孩那时候孤陋寡闻,没见过煤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经过充分进化的牙齿在这时发挥了探索世界奥秘的主导性作用。一个大胆的小孩子试探地拿起一块,放到嘴里咬了一口。他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就像是在品尝一块珍贵的饼干,表情享受,香甜无比。其他孩子得到了启示,一拥而上,每人抢起一块煤,咯嘣咯嘣地吃起来:……我感到那煤块越嚼越香,味道的确是好极了。看到我们吃得香甜,村子里的大人们也扑上来吃,学校里的校长出来制止,于是人们就开始哄抢。

在莫言的童年叙述里,恐惧是主题,在《枯河》《透明的红萝卜》都有,我感觉这个可追溯到他的一件童年往事的影响,莫言记得的最早的一件事情,是在1958年,四岁左右时,把一个珍贵无比的热水瓶给打碎了:当时的农村家庭,有一只手提的热水瓶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一般家里面用的是瓦罐,在外面蒙上一层麦草,垫上一个草袋……打碎一个热水瓶,我吓得就跑掉了,钻在一个草垛里一下午没敢出来。到了晚上,我听见母亲喊着我的乳名叫我,声音很温柔,不像要打我的动静,才从草垛里钻出来,看到母亲正站在星光下喊叫我。

打碎了一个珍贵的热水瓶,这个弥天大祸在后来的莫言嘴里说得很平淡,实际上,乡村孩子小时候都有这种经验,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感,没有经历过物质欠缺时代的人是不能体会的。

站在旧居的院子里,我看到一张莫言祖居全图,那图上的实线部分是现有的遗存,虚线是曾经有过,而今消失或拆除的,我注意到消失的杏树、牡丹、芍药与梨树,应该说,莫言的祖上的DNA里有浓重的文艺因子,在农家院落里种上几棵牡丹芍药,那是怎样的农民?

在农闲的时候,在忙碌的时候,一朵牡丹的富丽曾引起这土地的那个农民怎样的幻想?

这5间低矮的土坯房,我进门都要低头,这是莫言旧居,房子的底部有一些青石,然后是青砖,再然后就是土坯的垒砌,风雨剥蚀,墙是斑驳了,好像无数的张开的嘴唇,这也是一堵会唱歌的墙,也许只有心静的时候才可听到。

这老屋上嵌着的一块刻有《莫言旧居》的大理石匾额,让人觉出了岁月的滞重。进到屋里,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光线很暗,而房屋开间很小,是原有农村的格局。进门是两个灶台,而进门堂屋的破旧的桌子上,是一台老式的收音机和一面玻璃镜子,人们说这收音机是莫言结婚时花了49.5元买的,那是1979年,莫言还未开始写作。

从堂屋当门可以进到东西两侧的房间,东西两侧各有两个不大的房间,在西屋的土炕上,看到介绍,莫言的两个哥哥姐姐和莫言都出生在这个土炕上,而东屋的土炕,则是莫言结婚的洞房,也是女儿出生的地方。

莫言家的老宅,建于民国元年,已经有百年的历史,刚开始只有4间。因高密东北乡低洼,老屋屡遭洪水浸泡。1966年不得不翻新修缮,又加了一间。那时候,一家十多口人像一群生灵就挤在这个老屋里。

这个老屋,是莫言于1955年到1976年生活的地方,从出生到当兵离开,在这里生活了22年,但在莫言的内心,这座老屋一直在灵魂的深处矗立着。

现在老屋喧闹了,很多的人来这里,对文学进行朝圣,但也有很多的闲人打发时光,这也带动了一方父老的生活,曾经有一位“为能吃上水饺而写作”的人,从这里走出,但他还会时时反顾,老屋的后面,是莫言多次写过的母亲河:胶河,也是小说《枯河》里写到的那条河。(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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