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对党谈

这篇短文的题目，其实是一本书名，更是一位老诗人的心声。

一日，在旧书店闲逛，忽然《千言万语对党谈》一书跃入眼帘，赶紧细看，下面确切无疑地印着一行字“毛炳甫著”，一瞬间，我的心快从喉咙口跳将出来。

有道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此书我寻找至少三四十年，找得好苦啊！此书出版于1955年10月，是薄薄的小册子，对我而言，却意义非同一般，似有“千言万语”想说的感受。

要了解老诗人毛炳甫，读一读此书的《内容提要》，就可知道他有着怎样的传奇经历。文字不长，照录如下：“《千言万语对党谈》是一本诗歌、快板、散文集。其中共收三首诗歌、九篇快板和六篇散文。作者原是个不识字的受苦人。解放后，才进工厂做工。从此，在党的教育与培养下，经过几年的勤学苦练，以后又进速成识字班学习了一个多月的文化，才开始初步具备了写作能力。这本小册子的文字水平虽不是很高，但却真挚、朴素，是表达了一个劳动者的真情实感的。”

如果要深入了解的话，可以再阅读作者的前言：“我的故乡在浙江宁波乡下，小时候替地主放过牛羊，在那漫长而苦难的日子里，我挨够了地主毒辣的拳头。后来，又做过小戏院的杂工，饭店的学徒，跑过单帮，做过小贩……一直被人叫作‘小瘪三’。解放以后，我进了工厂做工，当了国家的主人……”

在上海作家中，毛炳甫的成才之路颇为独特。这是一位从苦难中走出来的工人作家。他七岁失父，九岁丧母，是共产党把他从苦海中救了出来。新中国成立初期，他是目不识丁、领工资以手印代签名的小学徒，在1952年走进“祁建华速成识字扫盲班”后，开始学习写作。同年，在《劳动报》发表诗歌《千言万语对党谈》。三年后以此为书名，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了他的第一本习作集。在党的培养下，他出席了1956年首届全国青年文学创作者大会，会后被大会主席团推荐，参加中国作协主办的中国文学讲习所第三届讲习班。他与胡万春、费礼文、唐克新等成为上海第一代工人作家。先后还出版诗集《我们的明天》，剧本《秋雨前后》，中篇小说集《算命纪事》等。继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后，又成为上海市作协理事。

毛炳甫（左）与费礼文

由于从小营养不良，加上患过瘌痢头，没钱及时医治，头发很稀疏。不论春夏秋冬，总是戴一顶帽子，工友们就唤他绰号“毛瘌子”，他也不生气。朴实无华的衣着，流露着工人本色。只是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显出他的斯文、机敏之气。

他写的小说犹如一幅幅旧上海的“清明上河图”。由于他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谈起旧上海的趣闻轶事，赛过一部活的上海辞典。说“通商大戏院”现在变成了一家羊毛衫厂；说“陆稿荐”是一家专卖熟食的名牌老店；说元宝坊是有来历的，光绪十四年有户人家在造房时挖到过三大缸金元宝，就将此地叫元宝坊，坊里出生的小孩名字不是叫什么宝就是叫什么元的。如此等等，他一开口就很有吸引力，让人捧腹而笑。《上海小瘪三》《算命瞎子内幕》等小说连连获奖。也许小时做过饭店跑堂，耳濡目染，他竟无师自通烧得一手好菜，谈起烹饪，他是津津乐道。能说会写还有掌勺一技，在上海作家中，委实不多。

毛炳甫写给本文作者的信

说起与毛炳甫的相识，也是难得的缘分。四十多年前，我参加宝钢建设大会战，他是《宝钢战报》编辑。爱好文学的我，因为投稿结识了他。他发表我的习作，让我参加作家协会的诗歌活动，帮我出版诗集，助我成为作协会员。他是我走向文学的引路人，一步步将我领进诗歌的大门、文学殿堂的大门。他跟我说他的成长经历，以此鼓励我。他说他的第一本书是《千言万语对党谈》，谈的都是自身的真切感受。我就在逛旧书店时，注意找这本书，心想找到的话，还可请他题写数语，留作纪念。

可是，淘到此书后，我的希望却成了遗憾，他已不幸病逝，只活了六十五个年头。他出生于1931年，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是整九十岁了。

如今，我摩挲这本《千言万语对党谈》，脑际又一次浮现毛炳甫亲切的音容笑貌。想着这本书从书名到作品，字里行间，都是他对新旧社会的鲜明对比，都是他对党流露出的真实感情。（韦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