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部中的三夏三秋

在中国古典文学作品中，描写农忙场景的诗作较为常见，而写入小说者甚少。被胡适先生推崇为“最丰富又最详细的文化史料”——明末清初山东方言小说《醒世姻缘传》，就把三夏、三秋农事写入书中。作者虽没有详述农活的操作过程，但对各种适时收获的农作物却说得非常明白，看来他对农时农事是熟知的。

庄稼人做农活全年无闲时，要说最为繁忙的时节，则惟有“三夏”“三秋”两季。《醒世姻缘传》第二十四回写明水村四季景象，看他描述三夏：“挨次种完了棉花蜀秫、黍稷谷粱，种了稻秧，已是四月半后天气；又忙劫劫打草苫、拧绳索，收拾割麦。妇人也收拾簇蚕。割完了麦，水地里要急忙种稻，旱地里又要急忙种豆。那春时急忙种下的秋苗，又要锄治，割菜子、打蒜薹。此边的这三个夏月，下人固忙的没有一刻的工夫，就是以上大人，虽是身子不动，也要起早睡晚，操心照管。”作者用了几个“急忙”，“急忙”，不同于上文“忙劫劫”的忙忙碌碌，虽“忙”却不“急”，“急忙”就有抢时间、时不我待之意，正如当代前些年把夏收夏种比喻为“双抢”“战三夏”一样，此时收、种皆急，恰似两军打仗争占阵地，要争分夺秒，不容有失。

再看他描述三秋：“才交过七月来，签蜀秫，割黍稷，拾棉花，割谷钐谷，秋耕地，种麦子，割黄黑豆，打一切粮食，垛秸干，摔稻子，接续了昼夜，也还忙个不了，所以这个三秋最是农家忙苦的时月。” 说过种种农活之后，又用一句话概括：“接续了昼夜，也还忙个不了，所以这个三秋最是农家忙苦的时月。”常言“春种秋收”，春夏种植的农作物多在秋天收获，还要边耕边种，披星戴月也忙不完。

《醒世姻缘传》所写明水村是个既有水地，也有旱地的地方。种植有稻子、麦子及杂粮，还有棉花、菜籽，又养蚕，又打草苫、拧绳索。由摔稻子、打草苫、拧绳索及“这个三秋最是农家忙苦的时月”的描述来看，这里农家种田稻多于麦。麦田不多，作者也就缺少收麦的体验和观察，所以没有写“急忙”收麦之事，仅以“割完了麦”四字一笔带过，重点去写他所熟知的夏种、夏管。实际上，在大面积种麦子的地方，夏收、夏种才“最是农家忙苦的时月”，因为“麦熟一晌”，收、种时间极短，再加上收晒怕下雨，耕种怕干旱，芒种收麦时节非抢收、抢种不可；而三秋虽然忙得时间较长，可是收、种与三夏相比都没有那么火急，忙苦的紧张程度要稍轻一些，这是在人工收、种庄稼的年代，麦稻兼种的农人都知道的事情。

《醒世姻缘传》所写的场景，定是作者所熟悉的家乡生活，虽然小说家不会直书自己的家乡就是“明水村”；至于《凡例》所言“此书传自武林，取正白下”，也未必是真。（孙南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