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代言的美人像

随着互联网直播和短视频兴起，创业者和创作者走上荧屏，为自己代言，有不少以炫耀来博眼球。人物影像的鼻祖——肖像画，也常常炫耀声望、财富、学识、美德，背后的心态却有趣而多样。

曾在乌菲齐美术馆见过佛罗伦萨公爵夫人托雷多·埃利诺拉的一幅肖像。她因为母国西班牙被佛洛伦萨人当成威胁，不得民心，坚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发展农桑牧矿，推销佛罗伦萨的物产，在丈夫生病、征战时摄政，还生了11个孩子。频繁生育导致缺钙，牙疼和肺结核折磨了她半生，但她似乎很享受被艺术界塑造成“地母神”，为子民带来丰饶。肖像中，裙子上针脚毕现的绣金天鹅绒装饰，折射了家族荣耀，也宣传了埃利诺拉大力扶持的高级丝织品产业。

16世纪的女画家凡·海默森，大概是第一个在自画像里手拿画笔的画家。她穿着黑色锦缎长裙，还有酒红色的天鹅绒衬衣，面料质感把握得非常精准，但价格高昂，显然不是工作服。近百年后的荷兰女画家莱斯特，在自画像里来了个服装升级，脖子上围着巨大的蕾丝领，袖口装饰着剔透的薄纱。当时，平民女性文化程度低，被迫依附于男性，也难怪女画家们想通过华美庄重的服饰证明画技，宣告体面而独立的身份。反观贵族出身的安圭索拉，受过通识教育，曾得到米开朗琪罗指点，年轻时的自画像低调朴素，黑裙外还罩了围裙，更有认真作画的架势。

最自信的，当属意大利女画家冯塔纳的订婚肖像。文艺复兴时期，这类画像里的女子佩戴着未婚夫赠送的珠宝——最常见的是洁白的珍珠，以示新娘的贞操和夫家的财势。冯塔纳笔下的自己一身华服，正在弹奏一种古钢琴，名为“维金纳”，与“处女”（virgin）一词相近。背景里有一个空着的画架，暗喻画家是凭本事赚来了优渥生活，坚信未来会源源不断地接到约稿。

这种表现形式，很可能受到了丢勒的影响。丢勒出身清贫，但订婚时已崭露头角，所以卢浮宫的那幅自画像穿着光鲜，手里拿着一株刺芹属植物，德语名为Mannstreu，即“忠诚”的意思，Mann除了指男人，还可以表示丈夫，意在强调对婚姻的忠贞。丢勒的妻子充当他的经纪人，在纽伦堡的集市上推销版画，许是因为生活压力，两人时有口角。其实，丢勒留下不少妻子的速写，还以她为模特创作宗教油画，想来感情不坏。妻子落下悍妇骂名，多半是丢勒气头上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几次用粗俗的语言跟好友吐槽妻子。而冯塔纳坚持订婚肖像中的理念，笔耕不辍，生育了11个孩子，女主外，男主内，配合默契，事业蒸蒸日上。      女明星要摘掉“花瓶”帽子，只能扮丑来证明演技，才貌双全的女画家以自己为模特创作，却更能得到关注，这是艺术家独有的红利：观众被帆布上的活色生香吸引，继而为栩栩如生的功力折腰。真蒂莱斯基所处的巴洛克时代，以丰满的女性为美，她常常自己出镜，扮演宗教人物、古罗马节妇，甚至是垂死的埃及艳后。她还在一幅自画像里，把自己表现为“绘画”的化身，巧用明暗对照，勾勒出了一个立体的、充满动感和激情的画魂。 勒布伦夫人的肖像画，糅合了洛可可的色彩和新古典主义的气质，给人物增添了甜美而典雅的滤镜。波伏娃嘲笑勒布伦夫人自恋狭隘，画来画去都是自己“微笑的慈母形象”，未免以偏概全，不过倒让我想起了她为法国王后绘制的肖像。

王后一改奢靡之风，怀抱着小儿子，挽着大女儿，另一旁的大王子则指着一个空摇篮，代表不久前夭折的小公主，帝王家也躲不过丧子之痛。大革命前，声名狼藉的王后想打母爱牌，让举国上下与她共情，达成和解，只是画技再高超，也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戴萦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