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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静:一些淡淡的身影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龚静     编辑:王瑜明     2021-09-14 15:57 | |

人与人的相遇,有淡淡的知道、淡淡的暖意,倘若彼此还能有一些生命能量的潜移默化,已然幸运了。

(章培恒老师)

灰西装白衬衫斜纹领带,章培恒老师笔挺儒雅。侧面望去,眼镜片一圈一圈,他眼睛微垂,基本不看讲台下面的学生。他提早几分钟进教室,放下书,转身写板书,竖写的繁体行书,每个字都不大,都很清晰,笔画并不飞舞,是往里面收的那种,颇有古风。

章先生在新生入学典礼上已给了大家一个下马威,那个,那个,我们中文系是不培养作家的,我们培养文学研究者。“那个,那个”是章先生的口头禅。传闻有男同学听罢章先生此言回宿舍蒙头哭了,创作梦猛地碎了一地啊。不过大二时章先生的中国古代文学史还是让人神往。他的课温和亲切,这个亲切不是有意让你欢喜,而是那些先秦文章诗经楚辞就这么温温和和地洇开来,好比古人就在不远处,即便“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也还是看得见依稀的背影。那个,那个,《诗经》表达了中国文学既温柔敦厚又抒情的特点。说着他会转身点着板书,有时再补充写上几句。章先生语调没什么起伏,但一字一顿的清定中好像能让年轻的心和灵就这么飘回《诗经》的年代和氛围里。毕业后任教大一的“大学语文”课,讲先秦部分,我会情不自禁去翻一翻当年章先生的课堂笔记,汲取滋养。

章先生给我的学分是“优秀”,但他不会记得我,我只是一叠试卷中的一份。之后我与他也没有任何交集,只是有时读读他的文章,以及在其他文章里读读他。不过我觉得这样蛮好,那间教室里的气息漫漫地滋养和延续到了个人生命的内部,变成了一个人养成的一部分。

邓逸群老师看着平易近人得很,短发,中等个,说话温润,这样温雅的中年女老师上现代文学作品选,感觉会是一次“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的旅程。可是邓老师第一节课也是一个下马威,请大家写写自己的阅读经历。其实现在想来这不过是做老师的日常,可彼时作为学生却有些忐忑,看着纸上那点可怜的阅读量想着大概会被老师看轻。邓老师倒是一视同仁,依旧不疾不徐讲课。在大三的“曹禺研究”期末还带大家排演曹禺的话剧《镀金》,还叫上我们几个学生去和史蜀君导演座谈《女大学生宿舍》。1986年夏天,携着毕业纪念册去邓老师家,请她和应必诚老师题词留念。邓老师挥笔写下“人首先要有自己的存在,懂得存在的价值,然后才能有别人的敬重与热爱”。应老师则留下“天道无私常为善,人才非正不能奇”之句。1980年代老师们的题词总是这么珍珍重重,是那种要认真去做的意思。虽然毕业后几乎没有与邓老师联系过,不过后来在上海作协会员大会上两次碰到,我上前招呼,应老师有点愕然,古稀之年的邓老师却眼睛一亮,马上叫出名字,热情地说我读过你不少文章的,声音还是温润有亮色,没有“老年斑”。

“民间文艺”课的秦耕老师人如其名,讲课像耕种,字句和身体同时用力,脸庞微红,上身前倾,敦厚恳切之气,有时干脆脱掉外套发散热量。大三我学年论文的主题为散文诗,指导老师即秦老师。还留着那篇学年论文,不仅记得秦老师的“优秀”评分,还记得他微酡的面色,记得勤恳的秦老师。

那个时候师道是重视的,校园里看到老师甚至会害羞,我也不是一个主动亲近老师的人。选修过朱立元老师的黑格尔美学课,每次去上课总揣着一份思辨的热情。期末当堂闭卷考试,那天考完后日记记着“题目有点难”,考完略忧心,但结果却是“优秀”。已大四,临毕业。有一天包同学带口信,说朱老师很欣赏我的答题,那次考试获优者不多。三十六年过去了,写了点什么漫漶了,但朱老师课堂讨论黑格尔美学的激情和自己阅读思考带来的身心激荡,身体很诚实地记住了。1986年初夏夜晚想找朱老师毕业题词,在他家门口的那条小道上走了几个来回,终究还是没有敲门。

待到多年以后任教中文系,偶尔在电梯里碰到朱老师,他当然不会认识我了,我微笑,朱老师大概会奇怪这个女教师怎么笑眯眯的。

(陈思和老师当年和贾植芳先生的合影)

比较熟悉的班主任陈思和老师其实在毕业后多年很少联系,思和师留在毕业纪念册上的那句“女孩子的优点,你有。女孩子不具备的优点,你也有”时时让我感到惭愧,有一种学生不才何以见老师的羞怯。1993年5月某日,去看日本画家加山又造画展,出来在南京西路的人潮中一瞥惊鸿,陈老师夫妇手挽着手聊着什么。眼见着陈老师夫妇的背影即将隐没于熙熙攘攘,不再犹豫,转身,趋前,招呼,陈老师转头,一看,惊讶,继而笑了,以后来家里玩。边上的师母颔首。这一招呼,渐渐开始了和陈老师以后日子里的交往,谈谈读书,谈谈写作,谈谈其他。作为一个老学生,感觉延续了读书时代那种纯粹谈论文学艺术的气息。

不说只是课堂遇见,就说有些来往的老师,其实也是了解不多的,我们只是感受到自己能感受到的。曾经写过一篇《和我们一起吃鸡汤面吧》,纪念毕业论文指导老师陈鸣树先生。非鸣树先生嫡系弟子,所以也只是写一点个人有限的感受,留下一份文字烙印。

人都是多面向的,你看到的一个面向,只是某种机遇交汇的点。相较年轻时,我不再期望人和人之间定能有多少深度的了然,彼此相遇,有淡淡的知道(知音是难觅的),淡淡的暖意,倘若彼此还能有一些生命能量的潜移默化,已然幸运了。

还有不少老师留下的皆淡淡的身影,时光流转,有的越发地淡下去,甚至面容模糊,真好比羚羊挂角,有迹或者无迹可循似乎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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