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醒救国”的抗战女星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上海著名电影杂志《影戏生活》先后收到600多封观众来信，敦促电影界人士“猛醒救国”，各电影公司的老板为了摆脱经营困境，提高上座率，同时也受广大电影工作者抗日爱国要求的影响，纷纷“向左转”，以共产党人为首的进步电影工作者逐渐成为各电影公司的创作骨干，像联华、艺华等公司相继起用了田汉、阳翰笙、聂耳、郑君里等左翼文艺工作者，像赵丹、金焰、袁牧之等比较知名的电影人也积极行动起来。然而还有一些当时知名、今天却不为大众熟悉的女影星像陈波儿、徐来、舒绣文和英茵等也都以各种方式参与进来，为抗战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尽管她们的人生都短暂而坎坷，或英年早逝，或蒙冤受屈，或悲愤自缢，但都以独特的方式坚强地演绎了一段段惊心动魄的属于自己的“电影”。

女明星作家陈波儿

　　随着左翼电影运动的兴起，20世纪30年代，上海涌现了一批由左翼戏剧界转入电影界的话剧演员，如王莹、胡萍、艾霞，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陈波儿。

　　父亲是商人，母亲是姨太太，她也就不太为祖母和“大母亲”瞧得起，时常受些责骂，又经常听二哥陈述猷给她讲思想启蒙的故事。她也就颇有些叛逆，剪掉大辫子，顶着个“革命头”离家出走，一路求学到上海艺术大学文学系读书，加入“上海艺术剧社”，参加了左翼戏剧家联盟。后经老师郑伯奇介绍认识了明星公司的周剑云，就此走上了电影路，与赵丹一起主演了自己的处女作《青春线》。她还与宋庆龄、何香凝等16人联名上书要求与被捕入狱的“七君子”同罪同罚。她就是这么勇敢!

　　算起来，上海可以说是她事业的起点，也是她爱情之花绽放的地方。在这里，她结识了自己的夫君任泊生，也是自己人生旅途中的引路人。任的父亲是位越南侨商，两人相爱后就到香港举行了婚礼。婚后生下儿子任克，后又生下小儿子，但小儿子两岁多时急病夭折，陈波儿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于是再回上海拍摄电影，借以排除胸中苦闷。在拍摄《桃李劫》时，与袁牧之情愫暗生，后又合演了《生死同心》，直到有一天，任泊生突然找到这里，要见陈波儿。陈波儿礼貌地接待了他。他竟然提出愿意与陈波儿恢复夫妻关系。由于任泊生已再娶，理所当然地遭到陈波儿的严词拒绝。陈波儿认为这要求对自己简直是极大的侮辱，任泊生只好怏怏不快地离去。这样，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而后，她与袁牧之结婚。

　　她发表过小说和多篇文章，被誉为“女明星作家”，参加过著名抗日剧目《保卫卢沟桥》的首演，还组织上海妇女儿童慰问团赴绥远前线进行抗日宣传，演出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等。在中国电影制片厂参加影片《八百壮士》的摄制，导演了反法西斯名剧《马门教授》，后与姚仲明等编导了话剧《同志，你走错了路》，被评为边区文教英模。和袁牧之一同参与组建东北电影制片厂，还主持拍摄了系列新闻纪录片《民主东北》，编导了中国第一部木偶片《皇帝梦》。

　　1951年她到广州办理好珠江电影制片厂暂时停建的事情后，回家乡接了母亲一同离开广州赴上海，在火车上，对妈妈说：“从今以后，我不离开你。”没想到这很快就成了永诀。11月9日，在上海与编、导、演、创作人员座谈时心脏病突发，经同济医院抢救无效，翌日逝世。邓颖超撰文深情地悼念道：“波儿同志，你的死讯带给我沉重的悲痛。你是一个优秀的电影艺术工作者……两年来，你的音容笑貌时刻萦绕在我的脑际，然而你已不在人间了。”

深明大义看徐来

　　激流勇退，百不一见；深明大义，更是难得。那么，且看徐来！

　　时人都说她人长得非常标致，在电影界有“东方标准美人”的赞誉。想象一下我们今天电影界有此美誉的林青霞和巩俐两位东方大美女，她们都曾被认为是标准的东方美人，那么，大概可以想见徐来的美丽。其实，中国老百姓夸奖哪家的媳妇或女儿漂亮最习惯用的词就是标致，这个词应该能反映中国人的审美观。它比美丽和漂亮显得庄重大方，同时也有一点玲珑。而徐来也确实非常玲珑，她很善于交际，经常出入各种交际场合，应变能力很强。嫁给黎锦晖后，帮助黎打理歌舞团的一切事务，大到巡演计划，小到全团几十号人的衣食住行，无不经手，而且处理得井然有序。徐来不光长得漂亮，还有才干，实属不易。

　　当然，她的漂亮也很快被发掘。明星影片公司聘请她去演无声片《残春》，而且演得非常成功，影片也很卖座，徐来是一举成名。当时她的“粉丝”很多，而且经常给她写信，以至于徐来不得不请来秘书帮她处理。这样的气魄，在中国影星中恐怕还是第一个，而且她继杨耐梅之后有了自己的私家车，在中国影星中第二个有了私家车。她的演艺生涯也很红火，片约不断。然而，当她演《船家女》时，阮玲玉自杀了，这大大地震动了她，使她对演艺圈感到非常地失望，“一个有了顶高地位的艺人，她的结局竟是这样，自己也不高兴再干电影了！”徐来看到了光辉下的阴影，决定退出影坛。当然，这恐怕也与她和黎锦晖的夫妻关系破裂有很大关系。黎锦晖比她大18岁，“代沟”肯定不小，而且演艺圈又是个是非圈，谣言非议自然少不了。阮玲玉就是因此自杀。谣言确实很厉害，令人生畏。徐来不想成为第二个阮玲玉，所以她选择了勇退。

　　退出后，徐来邂逅并嫁给了唐生明。唐何许人也？国民党高级将领唐生智的胞弟，湖南东安大地主“唐半城”的次子，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生，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中将参议。一个英雄，一个美人。徐来一生命运由此发生转折。先是跟唐到常德做警备司令夫人，抗战爆发后，又随唐到上海佯投汪伪，实际上则是为国民党做地下情报工作，也就是间谍。当时，为获取日本人信任，唐在南京、上海结交亲日权贵，常常出入各种社交场合，挥金如土，行事招摇。徐来的交际能力和演艺才能正好得以发挥，然而，昔时还是万人仰慕的大明星，此时却成了万人唾弃的大汉奸。徐来非常委屈，但是为了民族大义还是忍辱负重。然而，天理昭彰，事情终究大白于世，徐来之节义更多了一份风雨之后见彩虹的高洁。

刻苦忘我舒绣文

　　“中国电影界的四大名旦———白杨、张瑞芳、舒绣文和秦怡，数秦怡最漂亮，但最会演戏的则是舒绣文。”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总导演焦菊隐的秘书张定华曾这样说。

　　出身中学教师家庭的舒绣文，幼年随父母迁居北京，自幼喜爱戏剧、电影艺术，曾参加学校的话剧演出，后来父亲得了肺结核，不得不退学，担负起养家的重任。正好家附近有个舞厅,她想办法认识了一名舞女，学了两个星期跳舞，就改名“许飞琼”进舞厅当了伴舞女郎。那一年，她才15岁。在舞厅，认识了一名姓褚的记者哄骗她去上海结婚，这时，有一个债主常来舒家纠缠，要拿绣文去抵债。她就瞒着家人，同记者逃到了上海。

　　然而，这记者已有家室，绣文于是离开了他，到淮海路上一家俄式西菜馆打工，认识了常来吃饭的应云卫、李丽莲、顾文宗等人。由于北京话说得十分流利，进入天一影片公司任配音演员，还抽空兼任顾文宗家庭教师，曾参加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的配音。后来，实在忍受不了电影公司老板的粗暴，干脆辞职加入上海集美歌舞剧社，开始了舞台生涯，曾参加《活路》《名优之死》等话剧的演出。不久剧社解散，又先后加入五月花剧社和春秋剧社，演技得到田汉的赞赏，专门为她写了剧本《梅雨》。演出成功后她引起了影剧界的关注。

　　1932年，随田汉加入上海艺华影片公司，出演了《民族生存》和《中国海的怒潮》两部影片，从此，开始了影艺生涯，转入明星影片公司，参加了20余部影片的拍摄，在《女儿经》《热血忠魂》《劫后桃花》等影片中任主角，饰演了各种角色。舒绣文长得并不算漂亮，但是她的眼睛特别黑、特别亮，非常有神采，皮肤白皙，会打扮，会穿衣服，风度特别好，有“骨感美人”之称。她善于通过内心活动准确地表现出角色的个性，导演李萍倩在看了她与胡蝶同台的《夜来香》以后预言：“绣文这颗珍珠，就要在影场上闪亮发光了。”秦怡回忆说：“胡蝶的表演仍然主要是做戏，绣文则是着重塑造人物。”20世纪50年代，全国戏剧电影界只评上四个“艺术一级演员”，除了赵丹、金焰、白杨外，就是舒绣文。演戏认真，教育孩子同样严格。舒绣文因身体缘故无法生育，就从在重庆时的好姐妹处领养了一个儿子，取名兆元。兆元上了北京戏曲专科学校话剧表演系，不愿当配角，要母亲说情换角色。舒绣文要他去看《带枪的人》，但一直没有见到母亲出场。他跑到后台问：“妈妈，你演的是什么角色?”舒绣文回答说：“打字员。”“觉得奇怪吗?戏剧是一个整体，少了谁也不行……你以后要记住，戏里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

　　1969年3月，临终前，她对儿子说：“我给你留下的不是金钱，不是地位，也不是荣誉；而是刻苦学习的精神，忘我的精神，奋斗的精神，总之，一句话，就是为人民服务的精神。”

艺海谍影悼英茵

　　“沉重的钟声低吟哀鸣，带来了你死的恶讯。你背负着人间的苦痛，投向那深沉的海底沉吟。海语终难解，激岸成悲声。死的解脱，征服你那脆弱的心。安息吧，英茵！千万人为你惋惜哀伤，千万人在追忆你灿烂的艺风，你艺术的史迹，在人间永生。安息吧，安息吧……”这是上海万国殡仪馆大家为英茵唱响的挽歌。

　　1942年1月19日晚上，英茵住进了国际饭店。“她在旅客登记簿上填写着‘干净’两字。国际饭店的服务员很少看电影，并不认识英茵。他对‘干净’的姓名感到诧异，打门探视旅客的行动，英茵回答：‘不按铃，不许打扰我。’服务员察看她的脸色不好，隔了半小时又打门问她：‘小姐，是否要用晚饭？’英茵发怒了：‘你有完没完？再打门，我不会理你了。’服务员碰了几次钉子，便自顾自吃晚饭去了。吃罢晚饭回来，又打门，房门已锁住了，打不开，也无动静，服务员于是撬开房门，英茵果然躺在床上，原来她吃了许多生鸦片烟，昏迷过去了。服务员把她送进宝隆医院。谁知到了宝隆医院，由于没有人认出她是英茵，将她放在穿廊排队候医。后来有个护士发觉是英茵，找了好多电影公司，才打听到她是‘大成’的演员。等转到二等病房，经灌肠抢救，由于吸毒时间过久，英茵与世长辞了！”而她留下的遗言是：“我身体多病，已成为废人，留于世上，亦无用场，故需要总休息……”

　　然而，她为什么自杀？当时众说纷纭，而实际上是和她的“恋人”平祖仁被日本宪兵队逮捕杀害有关。平祖仁是国民党驻上海对日情报负责人之一，英茵是其手下重要骨干，公开关系是“恋人”。1939年底，英茵由重庆返回上海协助平祖仁搜集日伪情报。香港各大报纸纷纷报料制造“英茵情奔”，放烟幕弹，迷惑敌人。英茵到沪后先后主演了《茶花女》《世界儿女》《赛金花》等影片，暗里积极从事地下情报工作。不幸的是，1941年4月，平祖仁被日本宪兵队逮捕。英茵千方百计营救，有资料说“有个伪江苏教育厅长袁某，追求英茵已久，自言能救平祖仁出狱，不过要英茵嫁他做条件。那时英茵救爱人心切，再加本身也有暴露身份之危，遂不惜自我牺牲，委身袁某。”结果平祖仁还是于1942年1月8日被日寇枪杀。英茵强忍悲痛，认领了平祖仁的尸体，送进大众殡仪馆，补好头上的枪洞，安葬在万国公墓。

　　巾帼不让须眉，正如她的名字一样，英茵也堪称女中英雄！虽然国破家亡，自己的演艺事业也因战争而不能继续，自己的艺术才华也不能得以充分发挥，但是这和自己献身救国大业相比又何足道哉！英茵舍小我成就了大我，而小我也终于在大我中涅槃升华。当时参加她追悼会的影剧界同仁就有费穆、朱石麟、卜万苍、岳枫、张善琨、顾兰君、王熙春、李绮年、童月娟、夏霞、蓝兰、王丹凤、孙景璐、黄河、顾也鲁、李英、屠光启、韩非、严俊等约六七十人，可谓集一时之俊杰，也是对她人生价值的一种肯定见证。（李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