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扫除的日子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每到星期四是弄堂大扫除的日子。

这一天，上午八点多，里弄干部就戴好红袖章倾巢而出，摇着铜铃，拎着铁皮大喇叭，手里拿着苍蝇拍小彩旗，边摇铃边呐喊：“居民同志们，人人动手，打扫卫生。”话音未落，整条弄堂就热闹起来了：有的人家吊来井水冲洗弹硌路上的鸡粪；有的用鸡毛掸子掸着屋檐门窗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有的整理自家门口堆放的杂物；不少上中夜班的职工也纷纷撸起袖子帮忙。

学生时代的寒暑假，我也帮着里弄干部搞过不少卫生。我们把一只只阴沟洞用钩子掀开来，问邻居讨来一瓶瓶开水，浇到洞口和盖子上，烫死滋生的害虫。里弄干部还会用随身携带的小勺子把阴沟洞四周的脏泥挖掉，有的堵塞了，就将手伸到里面，一把又一把掏出臭烘烘的堵塞物，再用井水冲干净。

那时都生煤球炉子，不少柴爿、刨花、柏油纸等易燃材料堆放在门口，弃之不用的破篮子、破竹椅、破饭窠也吊在屋檐下，有的成了老鼠窝。我经常推着挖防空洞用的“翻斗车”，跟在里弄干部身后，将居民扔出来的杂物垃圾堆到车上，再堆到弄堂口的集中收集处。收破烂饭窠时，时常有大老鼠逃出来，一眨眼跑得无影无踪。

那些年到菜场买鸡蛋是要票证的，于是，不少人家养起了母鸡，各种各样的鸡笼、鸡棚搭在自家门口，一摊摊的鸡粪到处可见。退休工人组成的宣传队来到弄堂，摇着“城市不准养鸡鸭”的小彩旗，挨家挨户上门做动员工作，让养鸡户把鸡杀掉。一些养鸡户赶忙抓紧将鸡笼鸡棚搬进自家屋里藏起来。有的人家经不住劝说，就答应把鸡杀掉，但又不会杀鸡，此时，里弄干部把袖子一撩，在鸡颈上毛一拨，鸡头一转抓在手中，刀一抹，滴血就落在放了盐的碗中，动作之熟练令我惊讶。

我还帮里弄干部做过老鼠药。将大饼摊上买来的老油条剪成一段段的，浸一浸有点香味的药水，放到家家户户屋里向的角角落落。老鼠死掉后，居民要将死老鼠交到居委会登记并集中无害化处理。有的养鸡人家怕自家鸡吃到老鼠药，就买来铁丝、钩子自制捕鼠笼子，倒也捉到几只。把笼子拎到阴沟洞旁，拿来一瓶滚滚烫的开水浇向老鼠，老鼠在笼子里乱窜，不一会儿就被烫死了。这时，往往围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孩子。

弄堂里不少人家的天井里堆着不少瓶瓶罐罐，下雨后积水成了蚊子孳生地。大扫除时，里弄干部就会挨家挨户把积水的瓶罐倒过来置放。开始我也看不清水中有些什么，一蹲下来细看，果然有不少孑孓，一屈一伸地蠕动着，上下垂直游动。跟随的里弄卫生员还背着药水喷雾器，朝这些角落喷洒。

我还经常帮居委会出“爱国卫生专题”的黑板报，内容有从报刊上抄录的，也有里弄干部给我的一些资料、表格，如“灭鼠灭蝇战绩表”，是各家各户消灭老鼠和拍死苍蝇的数字；“门口无堆物户”是将家门口没有乱堆杂物的户主名字列出予以表扬。我还帮居委会写了大量标语贴到弄堂里，有“小小一口痰、细菌千千万”“饭前便后要洗手”“以讲卫生为光荣，不讲卫生为耻辱”“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等。

1979年，我从农场“顶替”回来在街道工作，星期四也要到里弄去参加大扫除。记得第一次跟随里弄干部去弄堂，就是打开每家每户的碗橱，在四周角落缝隙中塞入浸了灭蟑药水的棉花球。那时，弄堂不少人家的家具较简陋，有的人家一只碗橱中有七八只蟑螂的也不少见。在塞灭蟑棉球前，先要拿着一双筷子将四处躲闪的蟑螂戳死，并将死蟑螂收集到带来的专用瓶中，这样的活今天看来是非常“腻心”的，但那时，不少里弄干部都这样做的，我也就不以为意了。(陈建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