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都去这儿了

　　有些群体不一定为人所熟知，但他们安于自己那方天地，知道时间都去哪儿了。

　　风平浪静的生活里，有些群体不一定为人所熟知。他们安于自己那方天地，知道时间都去哪儿了——比如，野外地质队员。

　　我是在浙皖赣交界的开化见到他们的。一处民房门前，写着“开化县士谷村地质文化村项目部”，边上可见策划平面图。上了山，满眼景观，似千层饼，或似花式面点。形态上，远观，山峦如大海般奔腾；近看，或如龙盘虎踞，或酷似礁石、浪涛汹涌……自然之奇引人想它们“像什么”。地质队员则轻松自然地把岩石名称、年代说清楚了。他们在黄毛杆和杂草覆盖的山体上，发现18处地质遗迹点，布于山谷峰峦；结论：此处云岩石的地质演化史，六亿年！

　　我们听来“轻松自然”的结论，在地质队员脚下，迈过的是三年多的未知与艰险。

　　未知的另一面，是他们把时间给了希望与坚持。当海拔200多米的士谷定为地勘系统帮扶村之后，这儿出了名但仍很寂寞的百年、千年柿树渐渐红火起来——“地质文化村”呼之欲出的消息，仿佛挂满枝头。项目主管金丽谈起个中滋味，感慨于上级地质局主事者的“野外情结”：坐几小时车，一进村就往山上跑，看到震撼的地质地貌，会站在那儿寻思、赋名，她边听边记在本子上……开山化石，土开石化。当地质景观有了审美之亮色，他们想的不是庆功，而是找些人过去，一起想像、玩味、创造。我便有了此行。旷旷山野，有我的青春。算来，与“地勘”告别已近三十年，而今再见这个群体，仍有许多话想说、很多事想问……

　　我记下一个数字：村子的前山海拔453米。这，是不是意味着帮扶的难度和高度？项目部大都是年轻技术员。有位叫肖华的小伙一进村，就多了个“驻村干部”的身份，一周一记“士谷地质志”录下他的青春万岁。一次野外作业失足，留给他永远的伤残之痛，从此怕爬楼梯，大山变得遥远，但他没有离开。后来接任的青年地质员，老家广西，新家安在开化县城，虽已为人夫为人父，平日等他入睡的那张床却在项目部吃住的民房里……我随闫姓技术员在房子里转，看村嫂正给野外归来的他们洗菜做饭。几大碗“山珍”冒着热气，我们一起喝酒取暖。

　　第二天，我在广西小伙的微信里看到图片，说“士谷村夜色撩人，酒不醉人人自醉”。画面很安详，就如小伙的姓氏——宁。我记着这儿的夜色宁静，而要我说撩人的，是短短几日遇见的纯粹。

　　上好的矿石，不就好在纯粹？纯粹，也许就是地勘和地勘人的质地吧。从山野带回的资料里，我体味他们为士谷人编织的梦：地质风貌奇观，大片富硒土地，宋时人文地理资源，这方土地种植业愿景……他们不止于找矿，还为山村找光；灯下形成的规划里，“共富”闪动于笔端。“云岩谷”“红柿林”“冬桃园”都在路上，村子集体和居民收入渐增的数目，特别让人欣喜——他们帮着扶着，还努力想让村民们追求富着。多么纯粹的梦！从时间上说，赞美老一辈地质学家李四光的《地质之光》已远，我却能感觉到今日延续的地质之光，依然亮得纯粹。

　　这里远繁华，近繁星。等有点繁华起来的味道了，他们就会去别的地方。那天听不善言辞的肖华说夜晚怎么过，他的意思是，人住下了，心也住下了。

　　他们的时间，都在这儿了！

　　写下这些之时，闻远方四位地质调查人员失联遇难之不幸，他们的时间从此凝固于云南哀牢山，哀哉！同行的人们以及后来者还会前行。驻扎士谷村的地质队员向着前山的背影，已是我记忆的相片。只希望，地质队员的艰辛能为外界知，得到应有的致敬。新年已近，我要向迎着艰险前行的人们寄上祝愿：每次归来，都是平安的开始！（严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