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自在

　　小自在

　　宁雨

　　有一阵子聚会甚多。记得礼仪规范要求，职业女性上班或出席聚会活动，应化淡妆穿裙子。照礼说，是该捯饬一番，方对得起那些华堂美食、高朋师长。捯饬的念头，每次都在脑子里晃悠过。最终，都是素面朝天、一身牛仔T恤现身。

　　夏天的裙装倒也有几身，去年还穿过几次，今年却一次没从衣橱里拎出来。穿裙子，最好配高跟鞋，平跟鞋跟过膝的裙子配，很难穿出味道。自登山伤到右脚大趾，穿高跟鞋对我简直就是上刑，后来又做一次足背手术，家里的高跟鞋不管新旧一律淘汰。只常备一双坡跟皮鞋，留待应付正式场合。现在，连正式场合也几乎不穿了。

　　牛仔T恤，真是最自在的装扮。这一点，我估计多数女性内心是赞成的。但如我一般，把牛仔T恤穿到宴会上，多数人不会如此。

　　怕被人笑话，此其一。也难怪，牛仔T恤穿到星级宾馆，是显得不搭调了点，寒酸了点，老土了点。弄不好，会被服务生低看一眼。怕被比下去，此其二。文友雅集，女性永远都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香衣美饰，流光溢彩。天鹅群里钻出一只丑小鸭，有煞风景之嫌疑。

　　有了这两点，最自在的身体感受，已经被不自在的心理痛苦拿下。

　　为了给我的病脚以最大的解脱，我已顾不得那些心理上的不自在。而经常“顾不得”，也就慢慢没有什么不自在了。我的朋友们都是好风景，我就是那个欣赏风景的人，挺好。

　　读我的散文，有人羡慕我过得“小资”；读我的仪表，有人在暗中惊讶我的土气和老相。实际上，我跟“小资”一点也挨不上边，只想过一份安闲舒适的烟火日子，土气和老相，权当我的资本注入。

　　这个世界没有一份免费的午餐，同样没有一份免费的自在。

　　一位女性朋友，年纪与我相仿佛，身家在千万以上，最近又忙着购买新的旺铺。她说，很累，两年前本想停下来的，但见到旁边的店经营那样红火，怎么也不能被比下去，“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她的想法，很像我三十岁时。我虽未置产业搞买卖，也对事业前程一步紧着一步。现在，却比她多了一点自在。

　　自在，从身体的自由，到心灵的安适，都是在做减法的。换句话说，也就是欲望的减灭，内心的淡泊。弄潮儿在涛头立，挽雕弓如满月，见雄强、气概，却不可能有一时一刻的自在。寒江独钓、野渡无人，冷清中，也许能见出一种自在。

　　生在红尘，欲望、进取心总是不能完全寂灭的，于是，世间也没有完全的自在。比如穿衣，自在的边缘是社会礼仪、道德底线，你在大街上光着膀子喝啤酒吃肉串，自己自在了，路人的眼睛不自在，这样的自在就要不得。比如做事情，你要敬业，不可以怠惰、糊弄差事，要填补那些怠惰者留下的空白，也会常常纠结、不自在。

      去蔚县采风，一家老房子的影壁墙中央，只青砖雕刻着三个行楷小字，“小自在”，质朴、素净。小自在，或者就是自在需要拿捏的分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