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蓄所的枪声——回顾新中国建立后上海第一宗持枪抢劫储蓄所大案

　　储蓄所的枪声

　　——回顾新中国建立后上海第一宗持枪抢劫储蓄所大案

　　章慧敏

　　年已不惑的上海人对于双戈这个名字一定不陌生，1987年11月13日，亡命之徒于双戈持枪抢劫了上海东体育会路的一家储蓄所，而这起震惊全国的案子也成为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市第一宗持枪抢劫储蓄所的大案。

　　我采访了当年指挥上海公安干警侦破此案的原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崔路，他的叙述将我带回到29年前那个阴冷的冬日，也让我进一步了解了那起盗枪、抢劫、杀人案件的详细过程以及细节。

　　（于双戈伏法报道）

　　壹

　　“茂新轮”上的盗枪案

　　13日中午，在外滩的防洪堤前一个穿米黄色外套的男青年正专注地盯着黄浦江江面上的“荣新轮”，他的身上背着始终不离身的帆布包。

　　这个“看风景”的人就是于双戈。江风凛冽，于双戈打了个寒战。当过海运公安分局乘警的他比谁都明白，如果自己登上“荣新轮”，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可于双戈又想起和女朋友蒋佩玲说过的话：“你看好，我们的婚礼不会比别人差！”大话是说出口了，钱在哪里呢？不要说结婚的钱了，为了手头活络一点，于双戈当乘警时偷偷贩卖过走私香烟，没想到被领导发觉了，于是被调到公交公司当了名售票员。他不死心，又想赌两把赚点钱，可手气还是差，他前前后后已向人借了上万元了。

　　结婚要钱，在人面前充大佬要钱，连抽一包拿得出手的香烟也是钱……于双戈拍了拍帆布包，里面是他早就准备好的旋凿、羊角榔头和老虎钳等工具，他熟门熟路地朝停靠交通艇的北京路码头走去……当于双戈登上“荣新轮”潜到乘警值班室，刚想拿出旋凿撬门，他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不是别人，正是“荣新轮”的乘警于队长。于双戈大吃一惊：不是说于队长调走了吗？怎么还在船上？在岗时他没少给于队长添过麻烦，可于队长那句“一笔写不出两个‘于’字”是当他兄弟看待了。如果在于队长的地盘里犯乱，一旦查起来于队长第一个就会想到是他……

　　于双戈没敢耽搁，又原路返回到外滩。他心里有种没做成事的沮丧，这次他又盯上了“茂新轮”。下午2点，他再次乘上交通艇上了“茂新轮”，蹿到乘警值班室撬开门后，又撬开了保管枪支弹药的武器库的箱子。于双戈真没想到保险箱里有非凡的收获，他将箱子里所有的枪支弹药一股脑儿地抓进包里，在值班室里躲藏了1个多小时，确认没人后才又乘坐交通艇回到北京路码头。傍晚，有乘务员发现一向紧闭的值班室怎么开着门？走进房间更是吓出一身冷汗，放置枪支的保险箱被撬开了，所有的武器都不见了……

　　警方清点了“茂新轮”上被盗的枪支弹药：“五四”式手枪两支、“六四”式手枪一支、弹夹六只、子弹268发、手铐一副……他们也大吃一惊，这个胆大包天的罪犯是谁？他盗窃这些武器想干什么？如不能尽早将此人抓获，将对社会治安造成极大的隐患。

　　贰糊涂朋友铸大错当年，上海街头的电子监控十分稀少，还原罪犯作案的轨迹几乎不可能，警方围绕着“茂新轮”上的每个人展开了调查，但最后又一一被排除了嫌疑，时间就这么分分秒秒在流失。

　　这天深夜，就在侦查员们向崔路汇报调查情况时，他的脑际突然灵光一闪：这个罪犯对乘警室内部情况如此熟悉，是不是从曾经接触过乘警室的人中间去寻找线索？他刚把想法说出来，海运公安局的一保警察马上说：“我想起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谁？”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

　　“于双戈！他曾经当过乘警，熟悉轮船上的情况。3个月前他因为赌博和贩卖走私烟违纪被调离到公交公司当售票员去了。”那么，此时的于双戈又在哪里呢？

　　当晚10点多钟，于双戈去了朋友徐根宝家。“根宝哥，我干了一件惊人的大事……”说着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了手枪和子弹。

　　徐根宝还从来没看到过真枪和真弹，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找我商量呢？这是在犯法呀。”于双戈不吱声，他心里清楚不能顶撞徐根宝，要是被告发了，等待他的是立刻蹲班房。于是于双戈涎着脸皮央求说：“根宝哥，我想问你借几百元钱，我准备去一次南通，等我回来后把枪扔掉，你看怎么样？”

　　看到徐根宝的脸色缓和了些，于双戈又求他：“根宝哥，还有一件事情求你，你帮我把帆布包里的这些工具统统丢掉好吗？”徐根宝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我来帮你丢！”徐根宝没想到，为了所谓的朋友之情，他的行为已构成了包庇罪。比包庇罪名更可怕的是由于他的“沉默”，以至于才有了后来的人间悲剧。

　　就在徐根宝以为于双戈去了南通，于双戈却带着上了膛的手枪开始了罪恶的行动。那是11月16日上午，一夜没睡的于双戈决定向银行“要钱”。他骑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原打算去水电路上的一家银行抢劫，可到了那边觉得周围挺热闹的，很可能会脱不了身……

　　（在于双戈住所没收的作案枪支）

　　贰

　　糊涂朋友铸大错

　　当年，上海街头的电子监控十分稀少，还原罪犯作案的轨迹几乎不可能，警方围绕着“茂新轮”上的每个人展开了调查，但最后又一一被排除了嫌疑，时间就这么分分秒秒在流失。

　　这天深夜，就在侦查员们向崔路汇报调查情况时，他的脑际突然灵光一闪：这个罪犯对乘警室内部情况如此熟悉，是不是从曾经接触过乘警室的人中间去寻找线索？他刚把想法说出来，海运公安局的一保警察马上说：“我想起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谁？”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

　　“于双戈！他曾经当过乘警，熟悉轮船上的情况。3个月前他因为赌博和贩卖走私烟违纪被调离到公交公司当售票员去了。”

　　那么，此时的于双戈又在哪里呢？

　　当晚10点多钟，于双戈去了朋友徐根宝家。“根宝哥，我干了一件惊人的大事……”说着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了手枪和子弹。

　　徐根宝还从来没看到过真枪和真弹，他颤抖着声音问：“你、你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找我商量呢？这是在犯法呀。”

　　于双戈不吱声，他心里清楚不能顶撞徐根宝，要是被告发了，等待他的是立刻蹲班房。于是于双戈涎着脸皮央求说：“根宝哥，我想问你借几百元钱，我准备去一次南通，等我回来后把枪扔掉，你看怎么样？”

　　看到徐根宝的脸色缓和了些，于双戈又求他：“根宝哥，还有一件事情求你，你帮我把帆布包里的这些工具统统丢掉好吗？”

　　徐根宝点了点头说：“你放心好了，我来帮你丢！”徐根宝没想到，为了所谓的朋友之情，他的行为已构成了包庇罪。比包庇罪名更可怕的是由于他的“沉默”，以至于才有了后来的人间悲剧。

　　就在徐根宝以为于双戈去了南通，于双戈却带着上了膛的手枪开始了罪恶的行动。那是11月16日上午，一夜没睡的于双戈决定向银行“要钱”。他骑着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原打算去水电路上的一家银行抢劫，可到了那边觉得周围挺热闹的，很可能会脱不了身……

　　（于双戈到案）

　　叁

　　伸向储蓄所的罪孽之手

　　在东体育会路，于双戈发现了一家不起眼的储蓄所。他在附近停了车，然后走了进去。储蓄所里有一男一女2名职工。男的看上去挺壮实，毕竟心虚，于双戈不敢贸然行动。他坐在椅子上，既为平复一下“砰砰”乱跳的心，也为观察。

　　中午的休息时间到了，男职工招呼于双戈，“我们要关铁门了，有事请下午再来。”

　　于双戈朝他笑了笑，转身出了门。他骑上车绕着这家储蓄所转了一圈，这一转他看到有一条窄窄的弄堂直通储蓄所的后门，隔壁就是外语学院的书店，两家通道共用一扇小门，门外就是外语学院的操场。也就是说，储蓄所前面的铁门虽然关死了，但后门是可以进出的。

　　于双戈穿过弄堂，在一户居民家的气窗里朝储蓄所里张望，只见先前的男职工不在了，只有那名女的在打电话。这时的于双戈右手握住枪，左手敲起了后门。

　　那名叫朱亚娣女职工不疑有诈，可当她打开门便愣住了，门外站着的是个陌生的男人，满脸凶相。她本能地想关门却为时已晚，在两股力量的抗衡中，女职工挡不住一个亡命之徒的蛮力。于双戈用力顶开门，用枪指着她的脑袋威逼说：“不许出声，要喊就打死你！快去打开保险箱。”

　　朱亚娣知道自己的职责是什么。面对枪口，她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声：“抓强盗啊！来人啊……”

　　“砰”！一声爆响。慌了神的于双戈一枪正中朱亚娣的头部，她倒在了血泊之中……这枪声也惊动了居民，有位女邻居刚出门就撞上了于双戈。他用枪指着女邻居说：“不干你的事，回去！”她吓傻了，站在那里还没回过神来，又看见跑来两个身穿蓝色上衣的男子。

　　16日下午，在上海还发生了一起在虹口区一家五金店的抢劫案。3个男子进店里，其中一个装成哑巴看货，另二人抢走了店里的1000元。目击者描述3个歹徒的体貌特征和女邻居看见的3个人似乎有点像。一时间，不明就里的老百姓将两起案件合二为一，杀人抢劫案一传十，十传百，引起了社会上一片恐慌。

　　储蓄所血案发生后，民警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痕迹专家捡到了一枚“五四”式弹壳，一发“五四”式枪弹，经过比对，“茂新轮”和储蓄所两起案子现场留下的指纹是一个人所为，这条线索必须牢牢地咬住它不放。

　　警方的调查很快有了结论，两起案子互不相关，女邻居看到的两个穿蓝色上衣的男子后来也被确认是外语学院的教师，他们也是听到枪声跑来看究竟的……储蓄所抢劫案发生后的第二天，警方注意到一辆停靠在附近的自行车。这辆车从昨天停到今天，不合常理，他们通过对牌照的核查立刻找到了车主，他就是借车给于双戈的朋友，这条线索无比重要。

　　警方火速赶往于家，于双戈却已不知去向了。不过，他们在于家一共搜查出“五四”式手枪一支，子弹248发。也就是说，逃跑的于双戈随身携带了“五四”式和“六四”式手枪各一支以及18发子弹。困扰警方多日的罪犯终于可以确定就是于双戈了！

　　（于双戈被押往刑场）

　　肆

　　逃亡不归路

　　如果要还原16日中午杀人后于双戈的去向，他是一路狂奔穿过外语学院的草坪，连自行车也顾不上拿便随机跳上了一辆公交车。黄昏时分，于双戈来到蒋佩玲工作的东海船厂接她，他把自己抢银行杀人的事告诉了她，还问她愿不愿意一起逃离上海？

　　蒋佩玲先是吃惊厂里传得纷纷扬扬的银行抢劫案竟然是自己的恋人所为，但她还是意气用事地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陪你一起跑，也好有个照顾。”

　　蒋佩玲的表态让于双戈放下心来，他们甚至还设计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先回家拿换洗的衣物，然后由蒋佩玲去路上叫一辆出租车在附近等着……这个计划最终没有实施，原因是两人到了于家后，蒋佩玲去叫车了，而成了惊弓之鸟的于双戈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弄堂口和人说话，他怀疑坚持要他去自首的父亲一定在和警察联络。于是，他顾不得和蒋佩玲的约定，拔腿就往外跑。

　　当过乘警的于双戈的确很有反侦察能力，从他逃跑的线路图上就可看出他的“迂回战术”——那晚，于双戈先是拦了辆出租车到老西门，担心后面有“尾巴”，又换了一辆出租车到曹家渡，下车后还是不放心，再拦出租车到达华亭宾馆。几个弯转下来，他没发现有人跟踪，就往西南方向走路，一直步行了4个多小时，直到天蒙蒙亮才到达莘庄。

　　可他仍没停下脚步，又搭乘长途汽车到闵行，然后再转车到南汇的北桥，又跳上了去金山的车。到了那里，于双戈刚想松口气，忽然想到公安部门肯定会发出通缉令和协查通知的，他怎么还敢穿从家里穿出来的黑皮夹克呢？他马上来到一个服装地摊，买了一件蓝色制服和一条军裤。

　　换了衣服的他还不敢停留，赶紧又跳上了一辆去金山枫泾的车，然后再坐上去嘉兴的长途车。这么一折腾，已经是18日的傍晚了，又饥又累的于双戈在嘉兴的街头吃了粽子后去寻找旅馆住宿。住宿需要工作证，但“于双戈”三个字让他触目惊心。于是，他在“于”字下面小心地加上一划，又在“戈”字的旁边加了折勾，工作证上的名字顿时成了“王双划”。他正是拿着涂改后的工作证住进了一家小旅馆。

　　第二天，于双戈又从嘉兴乘长途车到了海宁。这一次，他投宿在朋友的家里。他对朋友说要去宁波出差，匆忙中把单位开好的介绍信落在家里了，他要朋友帮他弄一张空白的介绍信，免得白跑一趟。

　　朋友真的搞来了一张空白介绍信，这次于双戈在姓名一栏里填上了“杜卫国”，带着它从海宁坐火车到了杭州，当晚又去了宁波，住进了天一饭店。

　　姓名改了，服装也换了，直到这时于双戈才有了久违的轻松感。然而，他算尽了机关，唯独疏忽在一个细节上，这个“细节”是蒋佩玲提供的。

　　老局长曾对我说，如果不是蒋佩玲的配合，抓捕于双戈还需时日。

　　这条线索是什么呢？蒋佩玲供述了她曾经带于双戈去过宁波姑妈的家……上海警方立刻联系了宁波警方，在蒋佩玲姑妈的家门口日夜都有公安便衣伏击守候着。

　　那天中午，于双戈果真去蒋佩玲姑妈家了，他谎称自己出差特地来看望姑妈。老人心里开心，留于双戈在家吃午饭。下午，就在于双戈出门准备去邮局打长途电话时，公安民警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咔嚓”，冰冷的手铐锁住了他那双罪恶之手。于双戈颓丧地耷拉下脑袋，他知道自己的末日来临了……

　　（图片 胡明 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