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编的话 烘山芋,上海人喜爱的草根美味。路灯下,一只由柏油桶改装的炉子稳稳立着,炉子有毒吗?经营者有证吗?怎么做才又保证食品安全,又凝结浓浓的人情?
十字街头的烘山芋
沈嘉禄
烘山芋,是上海人喜爱的草根美味。
西风骤起,华灯初上,十字街头有烘山芋的焦香款款飘来,循着味儿找去,嗬,原来在这儿啊。人行道上,路灯下,一只由柏油桶改装的炉子稳稳立着,炉口堆着刚刚出炉的烘山芋。山芋皮被烤得微微起皱,有些地方已烤成炭黑状,但不碍事,绽开处看得见金黄色的肉,皮层下还渗出了红褐色的半透明汁液,没人抵挡得住这般致命的诱惑,那么就来一个吧。
烘山芋要趁热吃,更要与女朋友分来吃。烫山芋在彼此手中传来传去,比一见钟情时的眉目传情更加踏实。烘山芋最好吃的地方在皮与肉的黏连处,非得要嘴啃牙刨不可。所以吃烘山芋须背对路人,面向墙角,两颗脑袋近距离接触,还不耽误取笑与自我取笑一番。恋人吃了烘山芋,手虽然弄脏了,感情却深了一层,因为这是观察对方吃相的极佳机会。
还有一次在我家附近的小南门,烟火气熏天的董家渡路口,一个穿薄花呢西装戴鸭舌帽的老头,在炉边挑了一只烘山芋,撕开一个口子,咬了?不,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把不锈钢汤勺,笃悠悠地挖来吃。老克勒挺立街头,神色从容,面带微笑,享受着秋天的阳光。
在街头巷尾叫卖烘山芋的多是外来妹,她们用柏油桶改装成炉子,有记者认为柏油桶内壁残留的有毒成分在加热后会渗透到山芋里,人吃了就有损健康,就竭力呼吁有关方面严厉取缔。但年轻的记者可能并不能深切体会外来人员的生存艰难,更不知道如何想一些可行的解决办法。我想烘山芋的外来妹并不想毒死上海人啊,问题是她们从哪里得到安全可靠而成本不高的柏油桶?如果我来写这篇报道,就会跟上一句:“建议政府有关部门收集一批安全可靠的铁桶,比如装植物油的铁桶,以低价供应给烘山芋的经营者,并在铁桶上标上醒目记号,以便消费者辨认。”
然而,我也知道这个理论上两全其美的建议,可操作性并不强,因为烘山芋的外来妹都是无证经营的,是城管部门和食监部门联手打击的对象,政府要统一发放安全可靠的铁桶,先要承认她们的合法性。
那么国有的或个体的点心店能不能经营烘山芋呢?技术层面没问题,但烘山芋利润薄,老板不愿做这个买卖。许多风味小吃的消失都是因为利太薄,利一薄,人情也浇薄了。在过去可不是这样的,越是利薄的生意,越能凝结浓浓的人情。
再告诉你吧,我在台北街头看到也有烘山芋的路边摊,也是一个炉子一个人在做,但市场有共识,这门小生意专为照顾单身妈妈。当局特颁执照,在人行道上划出一米长的地皮,炉子上也贴了张标签,过路人购买烘山芋时都相当客气,眉目间传递着同情与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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