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此乡音心足矣

　　旗亭贳酒醉凭栏，草长花飞獭上滩。不是风流常飒飒，何来水色总漫漫。两鳃流誉四鳃美，九鹿回头一鹿难。得此乡音心足矣，天中月似水精盘。

　　得此乡音心足矣

　　陈鹏举

　　《旗亭》：“旗亭贳酒醉凭栏，草长花飞獭上滩。不是风流常飒飒，何来水色总漫漫。两鳃流誉四鳃美，九鹿回头一鹿难。得此乡音心足矣，天中月似水精盘。”

　　旗亭，大抵就是城里官家的楼台吧。盛唐时候，下着小雪的春天，王之涣、王昌龄和高适三位诗人，在旗亭赊酒欢聚，正好碰上了一班青春佳丽唱诗。三人便有了比试的兴致。结果是不出王之涣所料，最后出场的那位最美的女子，唱了他的《凉州词》。王之涣自然大欢喜，就像获得了本次比试的第一名。

　　历来说文无第一，自然诗也难说第一的。譬如时下的诗词比赛，比的其实是谁能背的诗最多。诗文这活儿，写到了水平线以上，就难说彼此的高下了。即使是杜甫，被称之为诗圣了，历来不太喜欢他的人也是有的。不过，王之涣这首《凉州词》真是好的。到过凉州的人，更会感到它的好。二十年前，见过一则报道，说是在凉州发现了这首诗的诗碑。诗碑上刻着的第一句是：“黄沙远上白云间”。起初感觉意外，后来一想，感觉还真说得通。大漠之中，说到黄河，是一种壮阔，说是黄沙连接着云天，同样是一种壮阔。只要是好诗，总会有读者挺它的。

　　这回是写我和诗友的醉酒，在看得到草长花飞、春水鱼肥的华亭湖。风流，原意是风的姿态。这姿态，是从草长花飞、春水鱼肥里看到的。风的姿态很潇洒，连带着水色也很精采。鱼呢？世上的鱼，无论在哪里，大抵都是两鳃的。松江的鲈鱼，却被认为是四鳃的。谁让它有两酒窝？没读成鱼儿有酒窝，已经锐减了它的神奇了。两鳃两酒窝，读成四鳃，读成的其实是乡思。乡思里有一条四鳃的鱼，乡思自然成灾，很容易漫漶成相思的。有四鳃鱼的乡思，无与伦比。

　　松江除了四鳃的鱼，还有回头的鹿。所谓十鹿九回头。大抵说的是，松江的水土好，松江人的乡思重，恋家，仗剑壮游、博取功名的动力自然不足，以至多走不远。不过，十鹿九回头，还有另一种解读，那就是思乡心切。四海游子，哪个不思乡心切？思乡心切的松江大文人、大英雄，历代不缺。就像不时回头的鹿，从来不曾停下过远行的脚步。历代倦游的文人，客居松江，甚至终老此地的，也是无数。可见，所谓十鹿九回头，这鹿还真不止是指松江人。

　　几年前我住在了松江。来松江的理由，单说我外婆是松江人这一条，也该很充分了。很满足此生和松江有这么一个血脉关系，也很满足可以对松江诉说我的乡思。

　　今晚，华亭湖上月亮很大。就像一个不断闪着光辉的水精盘。千百年来，千万里外，哪里都是客乡，只有月亮还是故乡的月亮。在前人的诗句里，月亮是被认作故乡的。此生应该满足了，生来便是游子，却在今晚，感觉是在故乡看着月亮，读着前人的诗，写着自己的诗，无论如何，总该是个很幸福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