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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盆“有罪”的兰花

  他本可青云直上,却沦为了阶下囚,他发出可笑悲声:毁我者,兰也!其实,兰本高洁,何罪之有!

  当来人将他连同那盆作为证据的稀世珍品“王中王”,一起请上车时,文质彬彬的他猛然间眼睛一闭,夺过花盆,用力砸向地面。顷刻间,盆碎四裂,兰根裸露,花蕊凋敝。这个举动让带走他的人猝不及防。

  他一生中坐过简陋的牛车、货车,也坐过各种漂亮的豪车,坐在警车里却是第一次。恐惧使他一直闭着眼睛,眼前却有一幕幕画面轮番掠过。

  他虽出身山村,父亲倒是识文断字,小时候,他跟父亲去山里采药,父亲指着那一丛丛长叶草说,儿啊,这草叫兰花,虽长相平常,但开出花来,这清香气呵,能让人一辈子忘不掉。

  初中时,他背古文,乡村教师的父亲给他加课,让他背诵《离骚》段落。父亲说,咱乡间的兰花草在屈原的诗里,是清高又朴素的美人呢!

  进城读大学前夕,他跑到山坳深处,寻寻觅觅,挖了一株兰花装在瓦盆里,连同他简陋的行李,一起搬到了宿舍里。有同学打趣:你个农家子弟,还蛮有小资情调呢!

  学生会的文艺活动,他上台即兴朗诵郭沫若先生的《春兰》:我们也讨厌人们夸说我们是什么“王者香”,也讨厌人们说我们是“花中君子”,其实我们生长在山地的泉水边……

  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他就买了一只考究的青瓷花盆,给那瓦盆里的兰,换了新装。

  新婚,他在新房里布置了几盆兰花,新娘嫌兰花太素,他笑着教训新娘说,花如人,不俗才好,新娘竟为此有些生气了。

  工资一点点涨了,他也开始买一些价钱贵点的品种伺弄着。到了提升为处长时,公务再忙,他也不曾亏待过他的这些盆兰。该浇水,该施肥,该翻盆,他一样不会忘。

  渐渐,他周围凡是有点熟悉有点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了他的嗜好。渐渐,他对兰花的收藏开始了,他只收集精品。他清清楚楚记得,这一盆盆名贵的精品有着不同的出处与故事。

  这盆叫“相见欢”的,每一朵花便是一张笑脸,那是老同学为了晋升,让他帮忙打点,请他吃饭后又提着一盆兰花上门,也算是搭准了脉搏呀!

  这盆叫“虎头”的,每一朵都开得虎虎有生气,且常年不败。那是常去的那家酒楼的胖经理送的,为了让他包工头侄子接上他们单位的装修活,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还有那盆“云中鹤”,洁白的花骨朵,左顾右盼,真像仙鹤起舞。这是老局长的馈赠。前年单位搬新家,一批旧物旧车卖了点钱,给老局长也留了一份,他老人家也是客气,弄了盆“云中鹤”让司机送上门,那确是难得的珍品啊!

  哦,还有就是栽在它手里的这盆“王中王”了!那家伙送来时,笑称这是稀世尤物有价难觅,他狂喜之下竟昏了头,明知不可行而为之,违规签下了这桩工程合同,谁知道这豆腐渣工程,竟弄出人命来!

  往事不堪回首,想到自己,一生育兰爱兰,本是儒雅书生质,现在却要沦为阶下囚,他竟然忍不住发出可笑的悲声:毁我者,兰也!

  其实,兰本高洁,何罪之有?!(徐慧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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