惰性是如此强大的敌人,做事拖沓的人,古今中外时有所见。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外放做官的三四年里,宝玉才练了五六十篇字,四书五经也没怎么好好读,就是典型的拖延症。
《红楼梦》中写道,贾宝玉的父亲贾政外放做官的三四年里,宝玉才练了五六十篇字,四书五经也没怎么好好读。这天,贾政来信说,他三个月后进京。宝玉听说父亲要回来,还在优哉游哉地四处玩耍,他的丫鬟袭人却急了,知道他不能应付父亲的考问。
宝玉被催了之后急了起来,喊口号说,从明天起,每天要写一百个字。
宝玉的学习态度,用今天流行的话说,是重度拖延症,让人想起明代钱福所作的《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日日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朝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惰性是如此强大的敌人,做事拖沓的人,古今中外时有所见。公元前8世纪的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就在其长诗《工作与时日》中劝人勤勉:“今天的事不要拖到明天、后天。懒汉不能充实谷仓,拖沓的人也是如此。”
几年前,有一张名为“哈佛凌晨四点半的图书馆”的图片,在网上疯传,网友惊叹漫漫长夜,名校图书馆居然灯火通明、座无虚席。其实,那些学生很有可能是哈佛版的宝玉们。
笔者在哥伦比亚大学就读期间,发现平时图书馆上座率并不高,只有期中、期末人数会激增,据说不少人会熬个通宵。有一部分人是在准备考试,更多莘莘学子,是在赶学期论文或是项目——这些占课程总分的比重很大,虽然学期伊始就布置下来,但很多人直到截止日期将近,才会像宝玉那样,急得抓耳挠腮。
中国留学生时常调侃说,“死线”(deadline)才是第一生产力。行为经济学家丹·艾瑞里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实验表明,学生给自己制定合理的时间节点,可以按时完成质量更高的学期论文,但始终不如教授定的“死线”来的约束效率高。
严父贾政归来,在宝玉心中,威力不亚于“死线”。兴许,促使宝玉用功学习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他跟着贾政,时时受父亲监督,但溺爱他的王夫人和贾母,势必不会答应。
这次宝玉为了应付“审查”,临阵磨枪,王夫人和贾母看到他认真的架势,自然高兴,但也怕心肝宝贝累出病来。幸好,有贾探春和薛宝钗挺身而出,代宝玉做功课,每日临一篇字给他。
探春和宝钗自愿做“枪手”,一来是她们向来和宝玉亲厚,不忍看他干着急、吃苦头;二来是为长辈分忧。这两位姑娘,不仅言出必行,还精通说话的艺术。她们说:“书虽替他不得,字却替得的……一则老爷到家不生气,二则他也急不出病来。”
明明是宝玉骨子里懒惰散漫,并不爱走心学习,积累长久,患了拖延症。现在累着宝钗和探春。她俩既要做女红,又要帮着管家,特意抽时间为宝玉做作业,已经非常不易,嘴里还称,自己只是帮个小忙,搪塞一下,书还是要宝玉念的。这样一来,宝玉在面子上过得去,而贾母、王夫人也可以放心。
也许这番“义举”影响了身边的姐妹,史湘云和薛宝琴也帮宝玉临了几篇字,一方面是为了和宝玉的情谊,一方面也是对贾母的孝心。湘云是贾母的本家亲戚,自幼父母亡故,在家里要看婶娘的脸色过日子,贾母时不时接她来小住几日,改善生活。宝琴则是宝钗的堂妹,贾母很喜欢她,留她同住,更赠与名贵的“凫靥裘”。
与宝玉心心相映的黛玉,相助方式最为细腻。她本来要主持“桃花社”的诗会,却怕宝玉在紧要关头分心,只装作不耐烦。
黛玉爱诗,又十分好强,每每想要“大展奇才,将众人压倒”,如今却为宝玉,强忍诗兴。敏感的她,曾因为宝钗、湘云与宝玉亲密,颇有醋意。这次她俩替宝玉临字,她深知是帮宝玉渡过难关,并没有发脾气。
兴许,熟人之间朦胧的爱情,总是带点可爱的“鬼鬼祟祟”。黛玉所作的《桃花行》,凄美哀艳,宝玉看出是黛玉的手笔,并不称赞,只是滚下泪来,又怕众人看见,忙自己擦了,故意问这诗是怎么来的。而黛玉替宝玉代笔,也比其他姐妹要来得低调、体贴。宝玉正算着,再写五十篇字,就能蒙混过关了,黛玉突然派丫鬟送了一卷东西与宝玉,拆开看时,却是一色老油竹纸上临的钟王蝇头小楷,字迹与他十分相似。
“钟王”指的是魏晋时期的书法大家钟繇与王羲之。楷书讲究端重飘逸,本难两全。欧阳修指出:“善为书者,以真楷为难,而真楷以小楷为难”。魏晋小楷古雅妍丽,法度、功力、神韵缺一不可。黛玉本就体弱多病,“今年比旧年越发瘦了”。大夫要她好生静养,贾母也怕她劳碌,而她却瞒着众人,劳心费神模仿宝玉的笔迹,也是绝了。
眼看宝玉能顺利交差,谁知,突发海啸,贾政奉旨查看账济,算来要冬末才回来,这下,宝玉的拖延症立刻又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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