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赴宴

　　姚志康

　　嘉英站在穿衣镜前，把出客穿的行头试了个遍，还是拿不定主意，便求助孙女：“莉莉——过来！”

　　“啥事？奶奶，我忙着呢。”孙女莉莉埋头做着模拟题。

　　“就一会儿，不耽误你”。

　　莉莉极不情愿地走进奶奶房间，嘟囔着：“会见外国来宾啊？不就是吃顿饭嘛，至于费这么大劲？”

　　“嗨！让你说着了，就是外国来宾，还是美国来的来宾。”

　　莉莉来情绪了：“是您的朋友还是爷爷的朋友？”

　　“当然是你爷爷的朋友啰。”

　　“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莉莉两眼放光。

　　“当然是女的啰。”

　　“怪不得，那我得帮您捯饬捯饬，得给咱中国妇女争光！”

　　“说啥呢，那美国朋友也是咱中国人，看看这身套装裙行不？”嘉英催问着。

　　莉莉平时懒得跟大人出饭局，今天反常：“奶奶，今晚我得陪您赴宴去。”

　　“当然要去，人家可是要见咱全家人嗷。”

　　嘉英长着一张娃娃脸，总不显老。老公文彬比她长五岁。文彬，从一个下乡知青，走上副处级的职位，在县城机关里让人羡慕。嘉英和文彬是一条街上的邻居。那年文彬还在农村插队，春节回家，文化馆请他去伴奏，嘉英在宣传队里演“白毛女”，两人便开始相恋。文彬插队的村子离家不远，嘉英常去帮着洗衣做饭。不久，嘉英怀上了。文彬娘说，结婚吧儿子，人家不嫌咱成分不好，是你的福气。生下儿子那年嘉英才19岁。

　　文彬为官没有绯闻，嘉英庆幸。但年轻时也有过一段私情，女方就是眼前要接待的这位美国朋友，当年的上海知青林碧茜。文彬上调到家具厂做木匠时，被县知青办相中借调，工作对象全是知青。其间，和林碧茜交往颇深。小林来县城办事，必去看望文彬，探亲来回途经县城必在文彬家逗留。嘉英忐忑得很，生怕这个上海妹子勾跑了丈夫。要说嘉英还真不简单，她能忍住憋屈笑脸招待“情敌”。后来小林被推荐回上海读大学，嘉英才松了口气。小林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工作，跟文彬保持着联系。儿子六岁那年，文彬出差去上海，嘉英耍了个心眼，硬是让丈夫带着孩子去出差。

　　儿子回家后，嘉英从儿子口中掏出了蛛丝马迹。儿子说：“开始跟爸爸住旅馆，后来林阿姨让我们去她家住，她家房子好大，就林阿姨一个人住。”儿子还跟嘉英说了一个细节：“吃饭的时候林阿姨老夹菜喂爸爸。”嘉英听后头皮发麻，却还是忍着。再后来，林碧茜留洋美国，这才祛除了嘉英的“病灶”。

　　一周前林碧茜打来越洋电话，告诉文彬自己要回上海料理家务顺便来插队的乡下看看，同行的是当年一起插队的姐妹。头天晚上到达，她没让文彬接站，直接入住酒店。麻烦文彬的是第二天让他陪同去当年插队的村子探视。中午，她把村子里认识不认识的乡亲都请到镇上饭店，以示酬谢。晚宴自然是文彬做东。

　　嘉英带着儿子儿媳和孙女出现在酒店时，文彬和两位女客已在那儿等候了。出乎嘉英意料的是，林碧茜一身休闲打扮，棉布衬衫牛仔裤，脚穿一双运动鞋，颈脖手腕耳坠无一饰品，就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显出其与众不同。嘉英觉得自己的打扮是多余的。正发着愣，林碧茜上前一把搂住她：“不老，不老，还是那么漂亮！”

　　寒暄过后宾主落座，莉莉趴在嘉英耳边：“奶奶，这位林奶奶没你好看，但比你有气质。”

　　宴会结束，文彬到前台付账，服务员说，那位戴眼镜的女士付掉了。文彬怅然若失。第二天一早文彬带着嘉英去送行，林碧茜把嘉英让进套房里间，掏出一个首饰盒塞进嘉英的包里，嘉英要往外掏，林碧茜摁住嘉英的手：“嘉英，看着你们祖孙三代，我好羡慕啊……”

　　嘉英的鼻腔一酸，眼眶泛起泪花。她听文彬说起过，林碧茜挣下万贯家业，住在纽约的长岛，却没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