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启印

　　小编的话 徐光启是文人，能写字，虽然是馆阁体，少了点趣味和韵味。自然也用得着印章。他的印章倒是颇为讲究。

　　徐光启印

　　陈茗屋

　　提到徐光启，马上会想到徐家汇。那里有光启公园，有徐光启墓。其实，他倒并不是徐家汇人，虽然他的确是上海人。他出生在太卿坊，即现在黄浦区乔家路一带。

　　他是明末伟大的科学家、政治家。系中国开眼接纳世界的第一人。

　　生活在封建时代，当然要读书考举。他在考中秀才后曾和同乡董其昌、陈继儒等人一起应乡试。可惜落第。虽然很不顺利，总算摇摇晃晃地中举，晋进士，入翰林院。

　　翰林公，当然了不起，是皇上的近臣。其实官阶并不高。首脑掌院学士才是从二品，一般的，七品八品。最低的翰林公从九品。所以外放，大多只是做个知县而已。

　　徐光启的仕途，不大顺利。几次被罢官。罢罢复复，因为恪尽职守，晚年做到内阁次辅，算是极为高级的中央干部了。

　　是文人，当然能写字，虽然是馆阁体，少了点趣味和韵味。他自然也用得着印章，他的印章倒是颇为讲究，这一方姓名印（见上图）是超一流的大印家汪关的作品。

　　汪关，字尹子。祖籍安徽，住在太仓。那时，习惯以娄东称之，因在娄水之东。所以他开创的那一路篆刻称娄东派。

　　在明代末期，名公巨卿的印章，几乎全是汪关包揽的——董其昌、王时敏、归昌世、李流芳、陈继儒、毛晋、吴伟业等等等等。还有那因了名妓柳如是而更为出名的钱谦益。

　　说多一句，柳如是现在为大家所知晓，是因为寅恪公八十万言的《柳如是别传》。提起寅恪公，区区不胜荣幸，可称“吾家”。我还有他的全集，也常常攻读。惭愧极了，大多读不懂。也不能全怪我们所受的教育，主要是自己不够努力。

　　汪关的篆刻，其所以能在当时纵横四海，因其恬静华贵，富有书卷气，大合士大夫阶级的欣赏标准。

　　请看这方“徐光启印”，文字的安排匀净圆活，篆书灵秀婉畅，用刀工整稳妥。依古制，作回文式。即“徐印”一行，“光启”一行，反时针方向读之。古人迷信，多不愿将名字割裂，不作“徐光·启印”。今人也多继承此法。

　　汪关的印章以师汉代铸印为主，风格秀美。因其雅俗共赏，即使对篆刻比较陌生的人士，也能欣然接受。

　　明代中期，篆刻作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开始萌芽发展。早期的文人篆刻家，世称文彭和何震。筚路蓝缕，功不可没。到了汪关，佳酿才透出扑鼻的异香。他的作品，迥异于文何。白文师汉，朱文以圆朱文出之，落落大方，美丽动人。而且，前人没有涉及的汉印中的殳书和四灵印（朱雀、玄武、青龙、白虎）、朱白文相间式等等，均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尤其是殳书和四灵，更是现今鸟虫篆和肖形印之先行者。

　　很奇怪，汪关的真迹，流传甚少。可能是因为名声太大，藏家大量收藏，后经清兵入关的暴行，晚清以来的兵荒马乱，造成了集中性的毁灭。他的印谱《宝印斋印式》，也罕见。吴湖帆先生藏有《宝印斋印存》十二册，最为出名。据巨来宗丈说，一九二六年在赵叔公府上，初次见到吴湖帆，吴赏其刻印，当即邀请至吴府，出示是谱，并慨然允诺可带回看看。对话很有趣。巨丈说“希望借一星期如何”？吴答“一年两年尽不妨也”。结果借了七年才归还。七年中，巨丈精心钻研，悟透了许多道理，成为当代杰出的篆刻大师。一直到巨丈的晚年，其白文仍然秉承汪关家法。不过，更挺，更有弹性，更为完美。

　　这一路印章，特别讲究格调，是知书识礼的佳人。不读书，不练篆书，便堕入流莺野雀者流。

　　叶潞渊丈也曾向吴湖帆先生借过这部印谱。经吴氏同意，花了普通银行职员几个月的工资数，请照相馆拍摄了印谱中的精华。真是大手笔。“文革”前，潞丈曾把黏贴了这些照片的册页借我。潞丈还说，介堪方先生曾借去底片冲印。后来底片坏了，不堪再印，可惜了。

　　君匋老师见到这本册页，叫中华印刷厂“打印”三套。印在宣纸上，红颜色，几可乱真。这打印工艺，至今我也没有弄懂是什么道道。颇似电脑扫描。但从前没有电脑，复印机也还未出现。这三套印影，老师自留一套，另二份赠给了叶潞丈和我。

　　这部照片册页，最后一页贴了六方风格迥异的作品，也没有边款。诘之，潞丈说是少见的黄小松佳品。当时一起拍摄，遂贴在后面空白页上，没有其他意思。奇怪的是，“文革”后，上海书画出版社编辑出版了《汪关印谱》，最后一页有“听雨屋”朱文印，即是潞丈附在后面六印中的一方，是黄小松作品。可见《汪关印谱》的底本系叶潞丈的照片册页。编辑者一时疏忽，误认为是汪关的另类风格。再版时才得到改正。

　　叶潞丈是大好人，见我对汪关欣赏喜欢，竟特意向吴湖帆公把十二册借来，让我在其府上仔细研读。据潞丈说，这部巨谱所以收印多多，是吴公增补的。特地把其珍护的许多明末书画上的印章挖下，加到谱中。并连连说，湖帆是“少爷脾气”。真可惜，事在我弱冠时，还远未入门，囫囵吞枣，体会不深。印象至深的是，最后一册竟是墨稿。这部巨谱流传至今，据说还留有一半。

　　在这十二册的《宝印斋印存》中，俱为掷地有声的佳作。足徵汪关的创作态度是极为严谨的。“徐光启印”也收录在这部印谱中。

　　徐光启最后官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明史》说“盖棺之日，囊无余赀”。在腐败的明末，是多么的不容易。